我，不是勇者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死者之歌－其三十三

灯油燃至三分之一时，大坑深层的宽阔空间。

影像播放完毕过后，三双眼睛以微妙的平衡感互相凝固在对方脸上。这一幕要是直接画下来放到路边摊去叫卖一定够有吸引力吧。

“离开……这个世界……”

先开口的是拉瓦丹。他像是喉咙被灼伤一样艰难地挤出话来。哎，这完全情有可原。换种容易理解的说法就好像是在玩着可怕的逃杀游戏，为了离开错综复杂的迷宫而绞尽脑汁寻找线索时，本应该暧昧地提供线索的家伙却忽然拿出一把锤子然后告诉你：这些墙壁啊，其实是可以破坏的哟。

这种消息对于已经在潜意识中将初王拟定的三大铁则与世界的基本法则划等号的光之子而言，无异于世界观的崩塌。白谦之上次看到这种表情还是在得知哑肯真实历史的小爱脸上。虽然很有意思，不过他也快看腻了。

“果然是这样啊……”

相比拉瓦丹，事先知情的哈哈利尔就冷静得多。他的注意力重点放在了追对那位阿莫迪星环人，「银心·十四」的描述上。

“看来追四处辗转就是一直在寻找这位学者的足迹了。某种意义上……我们算是很幸运吗？”

“要那么说的话，我觉得追这家伙才算幸运。毕竟他独自下来寻找线索最后还全身而退了。不过这也代表着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没在这里找到有用的——或者说决定性的线索。”

白谦之耸耸肩，他比起震撼一类的心情还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更多。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性最早是从夜千辰那边听来的，也是促使他踏上旅程的主要原因。但旅途进展至今白谦之也没有找到任何类似夜千辰当初所说的符文刻字。这样说当然不是不相信夜千辰的意思，毕竟那家伙没有说这种谎的意义。

话虽如此。就算把毫无线索归咎于运气不够好或者别的因素，只知道能离开，却对如何离开完全没有头绪这一点是始终未曾改变的。即便是在哑肯初次见到追的影像，后来又在学者书院的顶层得知了追的过去，白谦之也不对能顺利离开抱有太乐观的看法。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确认这份「能」离开的事实。而非只有「也许可以」离开的猜测。

这是好事吗？当然。这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

而不为此感到激动的理由，是白谦之十分清楚真正的困难从现在才要开始。他要寻找的线索来自一个八十年前的人。而那个人要寻找的线索，则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前，且故乡文明程度高度发达的人。这意味着追或许早就接触到过银心·十四离开囚笼的关键，但他却没能彻底理解。并且由于他的接触，或许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已经被破坏掉了。无法理解高等文明知识的他有着局限性，而只能从他留下的零星记录和主观看法中去提炼线索的白谦之则更受这局限性所害。

没有线索并不可怕。

抓住了错误的线索，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而白谦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的判断，筛选出真正有用的内容。

然而——拉瓦丹显然是没法保持冷静了。

“异乡的超级学者……也没办法解决这个世界面临的危机吗。”

他露出一抹明显的忧郁神情。比起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对虚无缥缈的希望终于迎来破灭的释怀。

诚然。拉瓦丹是一位优秀的历史学者。

他研究历史的源动力并非和他的同窗一样是为了名誉与地位。甚至也和他尊敬的前辈海米尔有些微不同。海米尔认为，历史存在的价值是为了让人们谨记过去的痛楚与错误，籍此警醒自身，不断更正。而拉瓦丹认为，历史存在的最大价值并非是平铺直叙的记录，反而像是留下谜题，让后来者自行从中寻找答案，带着属于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走向更加遥远的未来。而非只是机械地思考过去发生的事。

追寻历史，就是追寻希望的起始。

拉瓦丹相信，数千年前身处繁荣时代的学者们也一定在担忧着。担忧着深渊的再次爆发；担忧着巨树的凋零；担忧着未来的人们该何去何从。事实上也能在很多地方看到那群先行者为此行动的证明，不断收集着异乡知识的古路尼以及对巨树进行观测的魔法树学院就是当中的典型。

可是，可是……如果按照追的描述，帮助初王创造了学者书院，建立了魔法树学院，甚至一起推广了大陆通用语的人……这样一位智慧超群的人，在严肃审视这个世界后最终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只能离开……

对任何一个爱着这个世界，不希望它迎来毁灭的光之子而言，这样的事实都太残酷了。

“到做选择的时候了。”

白谦之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明白拉瓦丹正在遭受多么大的打击，所以现在必须强迫他冷静下来。一旦在这种深度的压抑空间失去理智，恐怕就不剩多少生还几率了。

“选择……？”

吸引注意力的计划还算顺利，于是白谦之完全没有忽视事实以避开拉瓦丹痛点的意思，接着说：

“首先，我理解你的心情。很遗憾，看来银心·十四给这个世界的回答是逃离。不过总的来说——我们下来的目的没变。无论是寻找离开的办法还是寻找别的出路，总之银心·十四和初王的目标还是「粒子」。我和哈哈利尔的目的至此已经达成一半，接下来要前进还是就此撤退——拉瓦丹，得看你。我就直接问了：你认为刚才这段内容影响你继续探明粒子的真面目吗。”

“……不会。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我至少想知道那位学者都做了些什么。”

虽然还处于消极情绪当中，拉瓦丹仍凭借学者的坚韧本能下意识摇头。这让白谦之想起夜千辰说过的一句话：「会一个劲死缠烂打才是好学者嘛！」

哎，看来学者们真是一群性格麻烦的人。不过能解决问题就行，白谦之干脆做下决策的同时转头看向哈哈利尔。

“不错，我觉得这就够成为我们继续前进的理由了。虽然我和哈哈利尔就这样撤退也没关系——哈哈利尔，没意见吧？”

“那是肯定的！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风格啊。”

哈哈利尔摆出豪迈姿势的同时以爽朗的大笑回应。哎，虽然平时只会让人觉得麻烦，乐天派在这种时候用来调节气氛果然好使。

确认好两名同行者的意志，白谦之将目光转回黑暗的前路。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初王、银心·十四，还有追这三个家伙，都在这里找到了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