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五界 第882集：妖界新绿

金叶风吟

万妖谷的雾总比别处浓些，晨露凝在枯黄的草叶上，坠了三百年都没敢落下似的。直到惊蛰那夜，谷底最老的那株梧桐根须处，终于顶破了一层薄土——嫩得能掐出水的新叶卷着边，叶尖那点淡金像揉碎的星光，在雾气里晃了晃，又稳稳地定住。

小狐狸阿九是第一个发现的。它刚在溪边刨完土找野菌，爪子上还沾着泥，却不敢碰那片叶子，只围着树根转圈圈，尾巴竖得像根蓬松的毛穗：“阿姐！阿姐！你看！是绿的！还有金的！”

喊声引来了半谷的小狐狸。七八个毛团挤在梧桐树下，最小的那只叫绒绒，踮着脚时爪子都快离地了，鼻尖快碰到新叶的刹那，又猛地缩回去，生怕吹口气就把这宝贝吹化了。“是狐帝的妖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狐狸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的用尾巴轻轻扫着地面，像是在给新叶“扫尘”；有的对着新叶小声念叨，把自己攒的野果干往树根旁放；还有的干脆趴在树根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点淡金——三百年了，万妖谷没见过这样鲜活的颜色，更没见过带着狐帝气息的东西。

三百年前，狐帝林清玄还是万妖谷的主。那时的万妖谷可不是现在这样，谷底的梧桐能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能在地上拼出细碎的星子；溪边的粉蝶花能开三季，风一吹，花瓣飘得满谷都是香。狐帝总坐在最高的那根梧桐枝上，青白色的衣摆垂下来，能扫到下面小狐狸的头顶。他教小狐狸们吐纳妖力时，会把自己的妖力凝成小光球，让光球在小狐狸爪子间滚来滚去；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摘片梧桐叶，吹支不成调的曲子，调子歪歪扭扭的，却能让溪边的蛙都跟着叫。

阿九的阿姐阿栀，就是当年最得狐帝喜欢的小狐狸。那时她才半大，毛还没长齐，却总爱往狐帝身边凑，最后总能被狐帝抱在怀里，听他讲瑶池边的趣事。

“狐帝说，玄穹上神脸特别容易红。”阿栀蹲在阿九身边，指尖轻轻拂过新叶旁的泥土，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声音软下来，“有次在瑶池赴宴，天帝赐的琼浆装在白玉壶里，狐帝拿壶给玄穹倒酒，玄穹手滑，酒洒了满袖，脸一下子就红了，比咱们溪边的山茶花还艳。狐帝还笑他，说上神的脸摸起来，肯定比小狐狸的毛还软乎。”

阿九歪着头，爪子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玄穹上神是谁呀？他和狐帝关系好吗？为什么狐帝后来不回来了？”

阿栀的尾巴垂了下来，耳尖也耷拉着，连身上的毛都显得没那么蓬松了：“玄穹是天界的上神，管着天界的雷部，法力可高了。他和狐帝……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年天界说万妖谷有妖作乱，要派天兵来封谷，狐帝为了护着咱们，就去天界跟他们理论，后来……后来就打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她没说的是，当年狐帝走的时候，也是惊蛰。那天的雾比现在还浓，浓得连眼前的梧桐枝都看不清。狐帝摸了摸阿栀的头，把一枚刚摘的梧桐叶塞进她爪子里，叶子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意：“阿栀乖，等这叶子再长出新绿，我就回来了。”可那枚叶子枯了又落，落了又枯，阿栀把它夹在最暖和的狐毛里，到最后叶子都碎成了粉，也没等来狐帝的身影。自那以后，万妖谷的树就慢慢枯了，花也谢了，连溪水都比以前凉了，只剩她们这些狐狸守着这片死气沉沉的谷。

就在这时，风忽然变了。原本绕着谷底打转的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引着，顺着梧桐枝往上飘，风里还裹着点细碎的声音——先是轻轻的，像风吹过挂在檐角的铜铃，再近些，竟成了清晰的笑声。那笑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调，尾音微微上挑，像极了阿栀记忆里，狐帝在瑶池边调侃玄穹时的语气，带着点狡黠，又满是畅快。

小狐狸们瞬间静了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阿九的耳朵竖得笔直，像两根小天线，眼睛瞪得溜圆：“阿姐！是……是狐帝的声音吗？我好像听到了！”

阿栀猛地站起来，爪子紧紧抓着地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心脏都像是要跳出来了。那笑声还在风里飘着，时而近时而远，像是有人站在云端，低头看着谷底的这群小狐狸，又像是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语气里满是笑意：“你看，它们还等着呢，三百年了，都没走。”

风里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比笑声低沉些，带着点无奈，却又格外温和，像晒了太阳的棉花，软乎乎的：“都三百年了，你还记着那壶洒了的酒，也记着这群小狐狸。”

阿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是玄穹上神的声音！当年狐帝跟她讲瑶池趣事时，模仿过玄穹的语气，就是这样的——明明带着点严肃，像结了薄霜的湖面，却总被狐帝逗得没脾气，最后那点霜就化了，只剩温柔。

风越来越大，梧桐叶上的淡金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顺着叶脉往上爬，没过多久，就把整片新叶都染成了暖金色。小狐狸们围着新叶，仰着头看天空，雾气被风吹得越来越散，最后露出了一小片澄澈的天，蓝得像狐帝当年常穿的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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