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书 第814章 落寞的千钟和尚

正当鲍聪颖还在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咀嚼谁、那骇人的“嘎吱嘎吱”到底来自哪一方的时候，忽然，她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猛地转头，便看见洛豪竟已缓缓站起！

“洛大哥！”

鲍聪颖心中一震，几乎忘记了方才的恐怖场面，连忙顾不得黑影与虫王的生死拼斗，急切地来到洛豪身边，声音中带着颤抖与急切，

“你没事吧？你受伤那么重……”

洛豪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却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虚弱无力，他抬眼看向鲍聪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声音淡然却坚定，

“放心吧，谢谢你帮忙护法，我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也有三成的实力回来了。”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鲍聪颖愣了一下，随后脸颊微微一红，护法？她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刚才的确是祭出过护盾，可在那成群成片的食灵虫面前，她的防御几乎形同虚设，甚至连那只变异红虫都没有挡下，差点被吞没，若不是那些虫子一心扑向洛豪，她早已尸骨无存，严格来说，她哪里算得上什么护法？

“我……我其实……”

她低声呢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洛豪却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却并未戳破，也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远处那道黑影，此时，半空中的情景已经彻底改变。

那只先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猩红虫王，竟已彻底失去了踪影！只余下一片空旷的虚空，和四散飘落的血色残影，而那豆子大小的黑影，却依旧悬浮在那里，身上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古怪气息，黑影正在慢条斯理地咀嚼，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宛如金铁碎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意味。

洛豪眉头一皱，脸色显得有些不耐，突然呵斥了一声，

“够了！别吃得这么恶心，快点结束。”

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鲍聪颖闻声一愣，才猛地意识到——这黑影竟然是受洛豪驱使的！

“这……这黑虫，竟是洛大哥的……？”

她心中一阵震动，脑海里顿时生出无数疑问。

而黑影在听到洛豪的呵斥后，果然动作一顿，随即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它的身体虽然依旧只有豆子大小，可仅仅片刻间，那只比它庞大几十倍的猩红虫王，便已彻底被它吞噬干净，连半点残骸都未曾留下，随着最后一丝猩红气息消散，黑影微微一颤，旋即化作一道纤细的黑线，如闪电般飞掠，眨眼间便没入了洛豪的手背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鲍聪颖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心头震动不已——这到底是什么存在？竟能无声无息间吞噬数以万计的食灵虫，连虫王都不在话下！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样渺小的东西能拥有如此骇人的力量，而最让她无法平复的，是这一切竟然与洛豪息息相关，她忍不住再次偷偷望向洛豪，心中的震撼久久难以平息。

可更让人震惊的还是那只黑虫，此时的鲍聪颖呆呆地望着洛豪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出现过的那只豆子大小的黑虫只是幻觉，可是她明明亲眼看见，那黑影一口吞掉了数以千计的食灵虫，甚至连那只庞大的虫王都被咀嚼殆尽，如今却在洛豪掌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古怪感受，迟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愣愣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不确定，

“洛大哥……那是你养的虫子？你……你也养虫子？”

说到“养虫子”三个字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副可怕的画面：无数只那样的黑虫环绕在洛豪身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每一只都能轻而易举吞噬掉食灵虫，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比方才见到的亿万食灵虫更骇人？

她当然不知道，所谓“噬灵餮蚕”乃是世间罕见的东西，能有一只已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怎可能还会有成群成片，只是人心易惧，一旦被想象牵动，便自生畏意。

洛豪自然不知道鲍聪颖心中那副惊悚的画面，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淡声开口，

“没错，那东西的确是我养的。”

见鲍聪颖神色惶然，他也没有多作解释，只耐心补充了一句，

“方才那只猩红的食灵虫之所以不怕‘噬灵餮蚕’，其实是因为它早已被夺舍了。夺舍它的修士，应当与我有仇。即便是神智湮灭之后，残留的执念也驱使着它拼命扑向我。否则的话，若换成寻常食灵虫，‘噬灵餮蚕’一现，它们早就四散逃窜，哪还敢硬闯？”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冷厉，让人听得心头发紧。

鲍聪颖轻轻吸了口气，心中疑惑并未散去，她再次回忆起那黑虫吞噬虫王的场面，豆子大小的身躯，怎么可能蕴藏如此可怕的力量？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几乎想开口追问，可心底又生出一种本能的直觉，那并非她能随意触碰的秘密。

洛豪却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他望着前方那口残破不堪的大佛钟，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与不耐，随即摇了摇头，自嘲般开口，

“奇怪了，那老和尚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打算一直躲在钟里，准备在里面过年不成？”

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几分调侃，也掩不住隐隐的担忧。

鲍聪颖听见他的话，心里微微一松，下意识跟着笑了一声，可笑意里依旧藏着浓浓的不安，她看着洛豪大步走向那口坑坑洼洼的大佛钟，脚步坚定，身影笔直，似乎对那钟内之人充满信心。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只是心底的疑问却越发盘旋不去——那个豆子大小的黑虫，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真的只是“养的虫子”那么简单吗？

洛豪伸出真元化成的大手，五指如山岳般落下，轻轻一提，便将那口残破不堪的大佛钟揭了开来，随着沉重的钟体缓缓移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息顿时倾泻而出，仿佛被困在密闭空间里的闷雷轰然炸响，映入眼帘的第一幕，让洛豪心头微微一震。

只见千钟和尚正盘膝坐在大钟正中，僧袍早已破旧不堪，满脸灰白的胡须沾染了血迹，他整个人瘦得像是只剩下皮包骨，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毫无血色的白纸，连眼窝都深陷下去，若非还能感受到他体内微弱的真元波动，简直像是一具早已枯坐的干尸。

在他周围，稀稀拉拉地坐着百余人，其中只有六七个是金钟寺的僧人，其余的绝大多数是身着一刀门服饰的修士，而让洛豪微微诧异的是，这些一刀门弟子竟以女修居多，一个个脸色同样苍白，衣衫褴褛，神识和真元都消耗到极致，气息摇摇欲坠。

如此一来，千钟和尚竟硬生生被一群女修围在中央，场面颇为古怪，若换做平日里，他定要笑上几句，说一句“老和尚艳福不浅”，只是此刻见到他们这般虚弱的模样，洛豪心里也只能暗自摇头。

很显然，他们所有人几乎把最后的真元和神识都用来催动这口大佛钟了，大佛钟乃是金钟寺的护寺之宝，且是一件下品仙器，并非任何人可以单独炼化掌控，众人只能以合力相持，以精血和神识为燃料强行支撑，若非如此，他们怕早就在无边食灵虫潮中化作白骨。

千钟和尚见到洛豪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一丝光亮，他艰难地合十双手，声音嘶哑而低沉，

“阿弥陀佛……多谢洛城主相救之恩。老衲惭愧，本以为能凭己力守住片刻，哪知那食灵虫竟如无穷无尽之潮，连片刻都未能抵住。若非护寺之宝，大佛钟撑持至今，恐怕早已……唉。”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胸膛剧烈起伏，言语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紧接着，他声音放轻，却更显沉重，

“洛城主神功盖世，强大的法术之威直破苍穹，若非亲眼所见，老衲几乎不敢相信人世间竟真有如此手段。此番得你相助，我金钟寺与一刀门皆欠你天大人情。只是……老衲心中难安。”

他再次接连叹息，那声音仿佛承载了数十年的沉重，洛豪心知其意，和尚叹息的，一方面是为大佛钟被啃噬得坑坑洼洼，几乎毁去；另一方面，则是为金钟寺中无人能堪此重任，自家弟子远不及洛豪这般卓绝，心境难免落寞。

大佛钟内，那些一刀门弟子在恢复片刻后，也逐渐挣扎着站起，面带感激地走向洛豪，她们虽然神识消耗殆尽，气息虚浮，却仍不顾自身虚弱，齐齐施礼，声音微弱却诚挚，

“多谢洛城主出手相救，若无你在，今日一刀门怕早已……”

她们声音颤抖，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感激，毕竟，她们身在大佛钟中，虽然没有能力掀开钟体，但却能用神识探查到外界的惨烈战况，那一道蓝色的太阳横空，亿万食灵虫如烟雾般蒸腾消散的画面，她们都亲眼“看”见了，那已超出她们想象，甚至超出修真界常理，此刻，再望向眼前的洛豪，心中唯有两个字：神人。

洛豪施展的神火九日，宛如从天外倾泻而下的一轮赤阳，炽烈无比，光焰席卷九天十地，瞬息间便将无数食灵虫化作虚无，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独立苍穹，火光横贯虚空，威势浩荡，让所有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修士心神俱颤。

那种凌厉至极、超脱凡俗的力量，彻底击碎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怀疑，谁人还能质疑？谁人敢再置喙？此时此刻，所有修士都明白，当年洛豪连斩十二名化仙修士绝非虚言，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而眼前的事实更说明，洛豪一个人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足以与数百化仙修士相抗衡，甚至就算数百化仙齐聚，也未必能做到将这无边无际的虫潮，瞬间斩尽杀绝。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洛豪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震撼九天的一击，只是随手一施，他抬手一挥，取出了一批疗伤丹药，递给了身边的鲍聪颖，淡淡吩咐她分发下去。

鲍聪颖手捧玉瓶，神色微红，却不敢迟疑，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丹药一粒粒递到虚弱的修士手中，那些一刀门的弟子们接过丹药，眼中都流露出感激之色。

她们心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位洛城主，竟将珍贵丹药交由这个女修来分发，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许多人心中自然而然地将鲍聪颖当作了洛豪的双修道侣，感激之余，她们目光中更添几分敬重，甚至是隐隐的羡慕，能与这样一位盖世人物并肩而立，若真是道侣，岂非一生无憾？

鲍聪颖心中却满是复杂，她明白这些误解自己无法澄清，她本也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心里十分清楚，就算自己再如何仰慕洛豪，也不可能与他结为道侣，洛豪所站的位置，太高，太远，宛如天上日月，而她，不过是一介追随在旁的女修罢了。

等千钟和尚服下丹药，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与神识，洛豪这才缓缓开口，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千钟方丈，为什么这里的一刀门弟子竟只剩下这点人？难道其余人……都已经被食灵虫吞噬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压抑。

千钟和尚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

“唉，许多修士在虫潮来袭时惊慌失措，想要以土遁离开，或者借助遁法遁入水中，或是飞天而走。可惜……无论他们从天上、地下还是水中遁逃，都没有逃过食灵虫的吞噬。顷刻之间，便成了一片血雾。”

洛豪听后，心头微震，但随即点了点头，神色了然，无论是沙石兽，还是这诡异的食灵虫，都不是寻常生灵，而是整片天地孕育出的毁灭之灾，面对这样的存在，区区遁术又怎可能真正避开？这时他才彻底明白，那些仓皇逃遁的修士注定只有一个结果——死路一条。

“老衲当日夸下海口，自信能护得众人周全，今日却在这里一事无成，还要仰赖洛城主相救……”

千钟和尚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自嘲，低声开口，

“实在是让人惭愧啊。”

他声音低沉，透着掩盖不住的无力，作为九星宗门的方丈，他一向自负修为，心性坚毅，然而今日与洛豪一比，差距之大，简直让他难以抬头。

洛豪望着这位苍老却依旧执拗的和尚，心中反倒生出几分钦佩，他看得出来，千钟和尚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而是力有不逮，却依旧竭尽所能守护弟子，这样的心性，怎能不让人敬佩？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开口，

“千钟方丈，你何必如此自责？其实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若不是你在这里率众合力催动大佛钟，我怕这片区域早已血流成河，被灭掉的门派只会更多。你能撑到现在，已是大功一件。”

洛豪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千钟和尚愣了愣，随即双目微红，合十而拜，

“阿弥陀佛……洛城主高义，老衲铭记在心。”

在场的修士听到这番对话，一个个神情复杂，看向洛豪的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多了由衷的感激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