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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诡事薄 第3章 香灰难测魍魉踪

作者:镖人之王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7-02 12:12:57

雨,无休无止地挂在成都府上空。

冰冷的雨丝抽打着青瓦,汇成浊流蜿蜒而下。整座城吸饱了水,沉甸甸透着深秋的阴寒。

谢三爷缩着肩,旧油布褂子短了一截,露出里面破旧的青布棉袄。一双裹满泥的草鞋踩在坑洼的石板上,每步都带起粘腻的泥浆。

他攥着那根一尺来长的黄铜旱烟杆,烟锅倒扣插在腰间粗布带里。那只三花猫紧挨他腿边,细腿在泥泞里小心翼翼地迈,避免泥水溅湿肚皮毛,喉咙里不时低呜:“喵…呜噜…”

郑怀仁撑着笨重的油纸伞,灰西装裤脚早已泥泞狼藉。他步履急促,肩背紧绷,在前领路。

身后跟着年轻警员小王,号服湿透,脸色煞白如纸,眼神慌乱地扫视街道两侧幽深的门洞和屋檐下的阴影,仿佛那些昏暗角落随时会伸出湿漉漉的鬼爪。

空气弥漫着湿漉的衰败气味——垃圾腐酸、死水腥气和雨打尘埃的陈年土腥。远处锦江低沉的呜咽声,如同蒙被褥里的垂危者喘息,断断续续钻入人耳。

盐市口福记米铺后门紧闭,比前门封条更显死寂。郑怀仁示意小王敲门。

门里传来细碎惶恐的脚步声,磨蹭半晌,才开一条细缝,露出周李氏极度憔悴惊惧的脸。她双眼红肿,泪痕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又清晰,看到是郑怀仁,哆嗦着嘴唇无声将门开大了些。

门缝开启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猛地涌出:陈米发酵的馊腐甜腻、浓烈如实质的腐臭腥气,还有一种微弱却缠人的、如同深埋地下锈蚀千百年的冰冷金属气息!像是打开了远古的坟墓!

“喵嗷——!”三花猫一声凄厉尖叫!浑身毛瞬间炸开,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猛抽一下,“嗖”地跳到了谢三爷身后的墙角,弓背炸尾,眼珠缩成两点幽光,死盯着门洞深处,喉咙滚着低沉持续的呜噜警告。

周李氏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墙角的猫。

“大嫂子,莫怕,畜生胆小。”谢三爷的声音平静如枯井凉水。浑浊的目光扫过妇人,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强压恐惧没叫出声。他抬脚迈过高门槛。

库房高大却昏暗,仅有门洞透入的惨白天光照亮一角。浮尘在光柱里翻滚。

堆积如山的米包覆盖油布,宛如沉默丘陵。门洞光恰好照亮一片青石地面。缝隙里,深褐色如浓油浸泡过的污渍轮廓——正是周福贵倒毙之处,也是浓重腥气的源头。尸身虽移走,恶臭似已渗入地砖肌理。

“就在这儿了,”郑怀仁声音干涩,指着那片污渍,“里外三道闩,门窗严丝合缝。地上…你也见了,干得起火。”

谢三爷没答话。浑浊眼珠里微光锐利一丝,极快不动声色地扫过库房每个角落。他踱步慢,脚轻,竟未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留下明显泥印。

他走到米包旁,随意拨弄厚重油布。布下米粒滚动,发出沉闷沙沙声。又检查角落杂物——废弃秤砣、破麻袋、生锈钉板…皆无翻动。米包无凹陷破损。整个现场,除那尸体印记,整洁得诡异。

目光最终落回那片污渍青石。

谢三爷缓缓半蹲,油布褂子扫过冰凉沾污的地面。伸出右手——手背青筋老茧,指甲厚长嵌污,指腹布满粗糙硬茧细裂。他没有急于触碰污渍边缘,而是眯起浑浊的眼,几乎贴到冰冷湿石上。光线太暗。

他伸出枯瘦左手食指,用布满裂口的指腹,在污痕边缘“干净”地面,沿着石缝缓慢仔细地刮蹭。指甲刮过青石表面与积尘,发出轻微沙沙声。

突然,动作定住。指尖在石缝深处捻起一点几乎忽略不计的微光?比灰尘大些,形状不规则,带着奇异黯淡的灰白光晕?

他眉头微不可察一蹙,浑浊眼底骤然缩紧。

他用拇指厚茧极其小心配合那根沾了碎屑的食指,将那点微粒捻到指尖肚。

凑到那一隙微光下细看——灰白颗粒,边缘似有细微棱线,又被模糊钝化感包裹,像深埋河底被水流磨蚀的金属残余?一丝朽木生铁锈蚀的阴寒透过指尖麻木皮肤传来。

周李氏站在门洞边阴影里,肩膀微颤,此刻见谢三爷动作,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悲惶:“长官…那水…好臭!死鱼烂虾似的…老爷他…呜…指甲都破了…”

谢三爷捻着那点尘埃般的灰白颗粒,缓缓直身。枯井般的目光落在妇人脸上,嘴角微动似想安抚,终究只扯动一下僵硬肌肉。

“水?”三爷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引导家常的意味,“周掌柜人高马大,挣扎得厉害吧…莫哭,人各有命。听闻掌柜的最近发了笔小财?得了件了不得的传家老物件?”他像闲谈,浑浊眼睛却在妇人泪眼中无声巡睃。

周李氏被这一问,惊惧更甚,身体剧烈哆嗦。

她下意识用袖捂住嘴,眼神慌乱闪躲,半晌才声音发飘语无伦次小声道:“没…没有…老爷他就是…年前翻压箱底衣裳…翻出来个压包袱底的…银…银疙瘩…老辈子留下的…”

她目光飞快瞥了一眼库房深处角落落满灰尘的老旧樟木箱子,又像被烫到般收回,死死盯住脚尖,“老爷就…就那天跟刘老板…喝了点酒…多说了几句…说沉甸甸的…压手得很…”

“银疙瘩?”谢三爷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沉甸甸好,压家宅稳当…压哪里去了?这般贵重东西,莫不是也在这库里?”他那沾着污渍和灰白颗粒的手指微抬。

“没!没有!”周李氏如惊弓之鸟,急促否认,泪打转,“那…那东西不祥!老爷走后第二天就…就不见了!肯定是…是那东西招…招…”后面的话她死死咬唇,不敢吐露一字,肩膀抖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谢三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摸出黄铜烟杆,将捻着碎屑的指尖不动声色在烟锅头冰凉粗糙铜皮上蹭了蹭,那点微末几乎看不见地粘了上去。然后才慢条斯理从油乎乎的黑布烟荷包里抠出烟丝填进烟锅。

“不见了?怕是掌柜的藏得深。”谢三爷似失望又理解地摆手,“罢了,人死为大。”他叼着没点火的烟嘴,浑浊眼睛微微抬起,似估量库房顶梁朝向。

那只一直笼在油布袖子里的左手,却悄然无声伸出。掌心托着一物——巴掌大小,古旧斑驳辨不出本色的黄铜罗盘!盘面磨损严重,仅剩暗淡几圈刻度字迹沉浮。罗盘形状古拙,边缘几处深凹扭曲痕迹,更似古墓陪葬品!

谢三爷托着罗盘的手稳如磐石。叼着烟嘴,含糊不清道:“这库房…潮得邪门,瞧瞧风水,莫冲亡魂…”

话音未落!

“嗤——嗤嗤——滋啦!!”

一阵轻微又尖厉的金属摩擦颤音刺破死寂!

那罗盘中央原本软塌塌垂着的锈蚀磁针,骤然如被强弓巨弦猛地绷紧!

嗤嗤!滋啦!磁针疯一般在盘面上剧烈抖颤打旋!狂乱左右乱摆!轨迹毫无规律,如同垂死者窒息挣扎!时而猛指米包山方向,时而又狂舞向库房西北角阴暗深处!

最后,“嗡——”一声凄厉长嘶!磁针箭头死死对准西北角——那片光线最差、浓重如墨的黑暗!针尖高频颤抖,带动整个古旧罗盘在谢三爷掌心细微震颤嗡鸣!

墙角的小王警员,脸唰地褪尽血色!寒意如毒蛇从脚底蹿上脊梁,攫住全身!两腿哆嗦,牙齿碰响。嘴张着发不出声,眼珠凸出,死盯谢三爷掌心狂鸣乱转、针尖直指西北如撞邪的罗盘!一股尿意袭来,裤裆瞬间温热腥臊。

连悲痛恐惧的周李氏,也被异响和小王惊恐模样吓得猛地抬头看向西北角阴影,瞳孔因剧恐瞬间放大!

谢三爷浑浊眼瞳深处,一丝深不见底寒光如冷电闪过!快得难抓踪影。

脸上却依旧木然带点茫然。他轻啧一声,手腕随意一抖,那嗡嗡乱颤、指向西北的疯狂罗盘瞬间没入宽大衣袖深处,仿佛从未出现。只余针尖摩擦铜盘的“滋啦”异响袅袅余音。

“啧,老物件受潮不中用了,”谢三爷浑不在意沙哑道,拍拍油布袖子,“响得像耗子啃木头索索索……” 他像抱怨失灵工具,收起旱烟杆插回后腰。

“郑长官,”沙哑声打破凝滞气氛,“我这点破烂把戏莫扰亡魂清净了。贵局神通广大,老谢见识短浅,莫笑。走了,走了。”他拱手,麻利转身便走。炸毛缩在墙角的三花猫立刻如得主心骨“嗖”地蹿起紧跟,尾巴不安僵直。

郑怀仁目光沉沉,瞥了一眼西北角更显阴森的黑暗,又落在谢三爷佝偻背影蕴含的莫名力量上,最终对小王冷声道:“愣着作甚!送人!” 声音隐带疲惫焦灼。

谢三爷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少城泥泞污水里,油布褂子湿透冰凉。他漫无目的雨中踟蹰。三花猫亦步亦趋,呜噜声未绝。最终停在一处还算热闹的街口。

破旧席棚在风雨中呻吟。棚下小桌,枯瘦老头盘坐草垫,面前铺脏污泛黄绘扭曲八卦图的破布。老头戴着污浊墨晶眼镜,枯手揣袖里不时哆嗦。正是少城有名算命先生“柳半仙”。

谢三爷甩甩褂子雨水,佝偻缩脖凑近角落蹲墙根,挨着挤角落蹭墙皮的三花猫。

柳半仙干瘪耳朵微动,朝这边偏了偏。干裂嘴唇撇了撇,声音又干又飘:“躲雨?莫沾坏风水地。湿气裹煞,寒气附骨,躲得了天上雨,躲不过脚底…索命阎罗勾魂锁链…” 腔调故弄玄虚。

谢三爷慢吞掏出湿漉漉旱烟杆空叼着,含混不清道:“半仙爷说得是。城里头近来那‘水索命’的事,才邪性哩!七个人了嘿,干干爽爽地面,活生生淹死?闻所未闻…”

“水索命?”柳半仙枯树皮似的脸,嘴角往下一沉,扯出阴鸷冷笑。他摸索着将枯瘦右手从袖筒缓缓抽出,青筋虬结,指甲长卷发黑,摸向桌角裂着缝的旧竹签筒。

“凡夫俗子懂个卵!那是犯了水下凶煞忌讳!”

柳半仙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刻薄,引得侧目,“江河湖海哪不是龙王府邸?府邸哪没看家护院水鬼夜叉?水府老爷打瞌睡被惊动,护院‘水猴子’就得出来索魂讨替身!”

他墨镜后似森冷“盯”着谢三爷,“七个?嘿嘿…”发出串比哭难听干笑,“那有讲究!七七四十九!怕是还不够喂饱那些饿急眼‘水府护法’!”

就在“不够喂饱”四个尖刻字眼出口时——

呼!一股裹挟冰冷雨珠的穿堂邪风猛地旋刮过!“哐当!哗啦——!” 柳半仙小桌角落、那张“镇煞驱邪”揉皱黄裱纸,被风卷起打着旋糊他脸上!破旧竹筒猛地掀倒!

“咔嚓!哗啦啦啦——!”

清晰破裂脆响!

那本就布满裂纹竹签筒狠狠砸落湿冷石板地面!筒身瞬间碎裂!几十根细长竹签泼溅出来!劈头盖脸砸在柳半仙摸索的手上、胸前褂子、泥水里!

几根带锋利断口竹签甚至将他枯瘦手背擦出细长渗血口子!

柳半仙发出短促惊惧尖叫,手臂猛缩!如被毒蛇咬!脸上装腔作势瞬间垮塌!惊恐扯掉脸上黄裱纸,老脸只剩深入骨髓骇然!唇哆嗦,墨镜后死死盯一地狼藉破碎竹签!狼狈真切到骨子里!

谢三爷蹲墙角,叼着没点火的烟嘴,浑浊眼珠扫过地上断裂扭曲如指骨的竹签碎片,又移到柳半仙渗血手臂惊惶老脸。

布满裂纹老茧的手指下意识在贴身湿冷油腻内衬衣角处摸索了一下。

衣角深处,似乎藏着那个裹着古旧诡异、此刻纹丝不动的黄铜罗盘的小布包——那盘面深处,烙印着西北角落那片深不见底黑暗。

头顶,席棚漏下冰冷雨水,一滴,一滴,砸在他污垢粘连额角,蜿蜒滑落浑浊眼窝边,激起微不可察涟漪。

三花猫蜷缩脚边,湿冷身体微颤,碧绿瞳孔死死缩紧,直勾勾瞪地上断裂如嘲笑的惨白竹签残骸,仿佛每滴雨落下,都是一个正沉入江底深渊无声尖叫的亡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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