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历史 > 玄桢记 > 第564章 六十忠魂犹未瞑,一奸颅首足酬恩

卷首语

《大吴史?兵志》载:\"德佑十四年八月,大同卫幸存边军百廿人,皆带战伤,相率至忠烈祠前。捧阵亡者名册跪呈玄夜卫,册首朱书 ' 岳峰 ' 二字,下列六十二人姓名,各以血指印钤记。请曰:' 李谟奸党已伏法,愿以其首祭岳将军及巷战死士,庶几告慰忠魂。' 玄夜卫百户周显亟以闻,帝萧桓览册默然良久,命廷议,曰 ' 此辈血战余生,其请当重 '。\"

《边镇志?遗民记》补:\"边军所呈名册,凡七页,每页皆有血指印,乃幸存者以残指按记 —— 或断指、或裂掌,痕如红梅缀纸。首列 ' 岳峰 ' 二字,旁注 ' 身被七创,倚柱督战 ';次列 ' 王二 ',注 ' 年十五,为护主被劈 ',皆与钟楼尸检录吻合。时镇刑司旧吏犹有在朝者,劾 ' 边军聚讼,有干国体 ',帝斥曰 ' 彼辈以血肉扞城,以残躯请命,何得谓干政?'。\"

残甲斑斑凝血痕,名册高擎泪先奔。

六十忠魂犹未瞑,一奸颅首足酬恩。

莫谓军声多激切,须知骨血浸城门。

请将贼首荐亡士,告与黄泉我辈存。

残阳把城门染成块发暗的红,砖缝里的血痂被风吹得卷边,像一张张欲开的嘴。周明远捧着那本牛皮名册,指腹磨过封面的 “忠勇营” 三个字 —— 笔锋被血渍泡得发涨,是老营官赵武的笔迹,他总说 “名字要刻进骨里,才对得起这身甲”。此刻,名册上的六十个名字,有三十七个被暗红浸透,墨迹与血痕糊成一团,只有 “陈三”“李狗剩” 几个小字还清晰,那是去年刚补进来的少年兵,连像样的大名都没来得及取。

他的残甲挂在肩头,左胸的护心镜裂成蛛网,边缘卷着,像被反复啃咬的骨头。暗红的血痕在甲片凹处凝成硬痂,指甲刮过会簌簌掉渣 —— 是三天前巷战时,为护着这本名册挨的刀,当时血顺着甲缝往怀里淌,把名册的边角泡得发皱。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个亲兵抬着个木盘,黑布罩着的东西轮廓狰狞,盘沿的血珠正往下滴,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

“都齐了?” 周明远的声音劈得像破锣,喉间还卡着战场上呛的血沫。亲兵掀开黑布,张禄的首级滚在盘里,眼睛圆睁着,嘴咧成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到死都不信自己会栽在这些 “泥腿子” 手里。这颗头颅今早刚从城门楼子上卸下来,之前悬了三天,北风吹得脸皮干硬,却依旧能认出左眉那颗痣 —— 当年他给镇刑司当千户时,总用这颗痣当标记,在密信里画个黑点代替签名。

周明远突然跪下去,残甲撞在砖地上,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膝头压着块碎骨,是陈三的,那孩子喉管被刺穿时,还死死攥着半截断矛,矛尖挑着张禄亲卫的耳朵。他把名册举过头顶,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 “赵武” 两个字 —— 老营官是被张禄从背后捅的刀,临死前还在喊 “护好名册”,血从嘴里涌出来,溅在周明远的甲胄上,烫得像团火。

“弟兄们,看着!” 他突然嘶吼,声音震得木盘里的首级晃了晃。风掀起名册的纸页,露出夹在里面的半截箭杆,尾羽是灰雁的,是李狗剩的信物 —— 那孩子总说 “灰雁能飞过雁门关,带着信回家”,如今箭杆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却还留着他用牙咬过的痕迹。周明远的目光扫过城门下的新坟,六十个土堆前都插着木牌,有的写着名字,有的只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甲胄,那是连姓名都没人记得的兵。

最西边的土堆前,木牌上刻着 “赵武”,旁边插着他那杆断矛,矛尖还挂着块染血的黑布 —— 是从张禄帐里搜出来的,上面绣着北元的狼图腾。周明远走过去,把木盘放在土堆前,张禄的首级正对着木牌,像是在受审。“老营官,看见没?”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这狗贼,给您赔罪来了。” 风卷着纸灰飘过,落在首级的脸上,像撒了把白盐。

两个少年兵蹲在旁边,正用石块垒圈。他们是忠勇营仅存的幸存者,一个断了右臂,一个少了左耳,此刻都用没受伤的手往石圈里摆东西:陈三爱啃的硬面馍、李狗剩的灰雁羽箭、老伙夫王大娘的铜锅铲…… 每件遗物上都沾着血,硬面馍上的牙印被血泡得发涨,锅铲的边缘卷着,是王大娘用它拍过北元兵的头。

“周大哥,” 断臂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发颤,“狗剩说,要是他死了,就把他的箭插在城门上,让灰雁看见,知道他守着关呢。” 周明远扭头,看见城门的箭孔里果然插着支灰雁箭,尾羽在风里抖得厉害,像只挣扎的鸟。他想起三天前,李狗剩就是顺着这箭孔往外射箭,被张禄的亲卫从背后砍中,箭杆还插在敌军的喉咙里,人却摔下了城楼。

名册突然从手里滑落,“啪” 地砸在石圈旁。周明远弯腰去捡,看见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鲜血写的:“告爹娘,儿守关了,勿念。” 字迹被泪水泡得发虚,却能看出写得极用力,笔尖划破了纸。他突然想起,这是陈三的字,那孩子总说 “写不好字,就用血写,血字不会褪色”。

“都静着!” 周明远突然提高声音,把名册重新举起来,对着六十个土堆,一字一句地喊,“弟兄们,张禄伏法了!北元兵退了!这关,咱们守住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城门下荡开,撞在砖墙上,碎成无数细小的片,像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 陈三的爹娘还在等着儿子回家娶亲,李狗剩的妹妹还盼着哥哥带雁毛回去做毽子,老营官赵武的孙子明年该启蒙了。

夕阳沉得更低了,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土堆上,像给忠魂盖了层薄被。周明远拔出腰间的短刀,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名册的封面上,与赵武的笔迹融在一起。“我周明远在此立誓,” 他举着滴血的手,对着土堆深深鞠躬,“你们未竟的事,我们来做;你们护着的关,我们守着。黄泉路上等着,等我们把这天下的贼都清干净了,就来陪你们喝庆功酒!”

两个少年兵跟着拔刀,断臂的用牙咬着刀鞘,少耳的用左手举刀,刀刃在残阳下闪着冷光。木盘里的首级不知被什么惊了,突然滚了半圈,脸朝着城门的方向,像是在看那支灰雁箭。风卷着名册的纸页哗哗作响,六十个名字在风中颤动,像是在应答。

暮色漫上来时,他们在石圈里点了火。火光照亮了张禄狰狞的脸,也照亮了名册上暗红的字。周明远把首级扔进火里,听着皮肉烧焦的脆响,突然想起赵武常说的那句话:“杀贼不是为了痛快,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抬头走路。” 火苗舔着名册的边角,却没烧透,那些血写的名字在火里泛着暗红光,像一颗颗不肯灭的心。

夜渐深时,城门上的灰雁箭还在抖。周明远披着残甲,站在六十个土堆前,听见风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哼忠勇营的营歌。他知道,那是弟兄们还没走,他们在听着,听着这些活着的人,怎样把他们用骨血浸过的城门,守得更牢,守得更久。

后来,有人在城门的砖缝里发现了那本烧剩的名册,残页上的血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却依旧能认出 “陈三”“李狗剩” 几个小字。再后来,每次换防,新兵都要对着城门磕三个头,老兵会指着砖缝里的血痕说:“看见没?那是咱营的弟兄,在盯着咱们呢。”

大同卫忠烈祠前的石阶上,百廿名边军士兵跪成三列。他们的甲胄都带着未修的战伤,老张的断臂用布带悬在颈间,狗剩的右腿裹着浸血的破布 —— 这些从巷战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手里都攥着块从十字街捡的砖,砖上的血痕已发黑,却仍能辨认出是岳峰部的记号。

\"弟兄们,举名册!\" 谢渊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将那本浸过血的名册举过头顶。首页的 \"岳峰\" 二字上,按满了红黑交错的指印,有老兵的,有百姓的,还有王二狗母亲用簪子刻的小十字。玄夜卫百户周显站在祠门内,看着石阶上此起彼伏的血手印,突然想起萧桓在钟楼前说的话:\"他们的疼,朕得接住。\"

廷议消息传来。京营副将马坤派人传话说:\"李谟乃朝廷命官,当由三法司论斩,边军不得干请。\" 话未说完,老张突然将断臂往石阶上砸,砖屑混着血珠溅起来:\"他克扣粮饷时,怎么不说 ' 朝廷命官 '?他让北元兵砍岳将军时,怎么讲 ' 三法司 '?\"

人群后的张老栓突然哭出声,他怀里揣着儿子的半截腰带,上面还留着被北元兵刀劈的裂痕。\"我儿才十六,\" 老人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他就想等岳将军退了敌,喝口新米酒... 李谟连这点念想都要抢!\"

周显默默记下这些话。他的靴底还沾着从李谟府里搜出的账本残页,\"阳和口粮米三千石转北元\" 的字迹,与老张说的 \"那年冬士兵日食三合\" 完全对得上。

镇刑司旧吏的弹劾文书送到谢渊案头。\"边军哗噪,有失体统\" 八个字刺得人眼疼,落款处盖着 \"察奸司\" 的新印 —— 这个接替镇刑司的机构,竟还有人敢为李谟说话。谢渊突然将文书拍在狗剩面前,少年士兵的指甲在案上抠出深痕:\"他们当我们要的是热闹?我们要的是岳将军能闭眼!\"

玄夜卫的密报恰在此时送到,说李谟在诏狱里仍喊 \"宗室有我保人\"。谢渊盯着密报上的 \"宗室\" 二字,突然想起岳峰血书里的话:\"内奸盘根,非杀不足以平愤。\" 他抓起名册往皇城方向走,甲叶碰撞声惊飞了祠前的乌鸦。

萧桓在文华殿见了谢渊。名册放在龙案上,字旁的血指印特别小,是那孩子自己按的,如今成了母亲凭吊的标记。\"朕知道你们要什么,\" 萧桓的指尖抚过血痕,\"但李谟案牵连甚广,贸然用其祭灵,恐宗室生乱。\"

谢渊突然跪下,甲胄撞在金砖上的声响格外脆:\"陛下!当年岳将军守钟楼,明知镇刑司通敌,仍死战不退 —— 他怕的不是北元,是寒了边军的心!\" 他解开衣襟,露出左肋的伤疤,\"这是巷战时为护岳将军挨的,臣敢以这伤担保,边军要的不是报复,是公道!\"

李谟的同党、察奸司主事刘谨在朝房拦住周显。他袖里露出半块北元玉佩,与从李谟府里搜出的一模一样:\"周百户,凡事留一线。李缇骑虽有错,终究是... 宗室面上的人。\"

周显突然冷笑,将巷战阵亡名单摔在他面前:\"刘主事认识王二狗吗?十五岁,阳和口守将的儿子,爹被你们扣粮饿死,他自己被北元兵劈成两半,怀里还抱着刻 ' 吴' 字的砖!\" 他指着名单上的血痕,\"这些人,哪个不是被你们嘴里的 ' 宗室面子 ' 害死的?\"

边军士兵在忠烈祠前燃起篝火。老张用断臂卷着布条当火把,照亮了新刻的石碑,上面 \"岳峰及六十二死士之位\" 的字样,是用钟楼的断砖磨成的刻刀写的。有老兵开始唱岳峰教的军歌,\"守我河山\" 四个字被唱得破音,却震得祠前的老槐树落了满地叶子。

谢渊带来萧桓的口谕:\"三日后,以李谟祭灵,朕亲往监刑。\" 士兵们突然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声。狗剩抱着王二狗的砖,对着石碑磕了三个头,额头的血蹭在碑上,与原来的血痕融成一片。

刘谨的弹劾文书又递到萧桓案头,说 \"边军借祭灵聚众生事,恐为北元所笑\"。萧桓突然抓起案上的镇纸,将文书砸得粉碎:\"北元笑我大吴无忠良?还是笑朕护不住死战的弟兄?\" 他提笔在名册上批 \"准奏\",墨汁溅在 \"岳峰\" 二字上,像滴迟来的泪。

周显在殿外听见动静,想起三年前李谟弹劾岳峰 \"虚报兵额\" 的奏章,那时皇帝批了 \"知道了\" 三个字。如今同样的朱批,却写得力透纸背 —— 有些公道,虽迟但到。

谢渊在祠前给士兵们分酒。酒是张老栓酿的新米酒,坛子上还贴着 \"岳将军亲订\" 的字条。老张用断臂捧着碗,酒洒在石阶上,说:\"岳将军,您听见了吗?陛下准了...\" 话没说完就醉倒,怀里还攥着块带齿痕的断矛 —— 那是从岳峰手里抢下来的。

狗剩给王二狗的牌位倒了半碗酒,自己也喝了一口,辣得直咳嗽。他想起巷战时,二狗说 \"等打赢了,要让将军尝尝我娘做的酱菜\",如今酱菜没了,只剩这碗酒,隔着生死,敬给兄弟。

祭灵仪式在十字街举行。李谟被押来时,边军士兵突然举起手中的砖,齐声喊 \"岳将军,我们给您报仇了\",声浪震得北元俘虏都在发抖。萧桓站在钟楼残柱旁,看着李谟的头被斩下,放在岳峰曾被缚的位置,突然想起那根带齿痕的断矛 —— 此刻它正插在供桌前,矛尖对着李谟的首级。

谢渊宣读祭文,读到 \"王二狗\" 时,那孩子的母亲突然冲上前,将块染血的豆腐布盖在首级上 —— 那是岳峰最后一次吃豆腐时用的,上面还留着将军的指温。

仪式结束。萧桓将李谟的供词副本焚在岳峰灵前,纸灰被风吹起,像无数只白鸟飞向城墙。他对幸存的边军说:\"从今往后,边饷由玄夜卫直发,名册上每个人的家眷,朝廷养着。\"

老张的断臂举不高,却仍用力挥动。狗剩发现,石碑上的血痕经雨水冲刷,竟透出淡淡的金色,像岳将军笑着说 \"好样的\" 时眼里的光。

片尾

大同卫忠烈祠成。帝萧桓亲撰祭文,勒石立于钟楼旧址。其文曰:' 岳峰诸将,以血肉为城垣,以骨血为疆场,朕虽不敏,敢忘此恩?' 祭仪用太牢,殉以李谟首级,六十死士灵位前各置酒一爵,皆由其家眷亲奠。\"

《玄夜卫档?边军录》补:\"自祭后,大同卫始设 ' 忠烈库 ',贮阵亡者遗物:岳峰断矛、王二狗刻字砖、张老栓子半截腰带等,凡六十二件,皆编号入册,由幸存边军轮值守护。帝命户部岁拨银三百两,为死士家眷营田宅,曰 ' 忠魂产 ',永免赋税。\"

边军与百姓会于十字街,仿巷战状,披旧甲、持断矛,绕行钟楼三匝。至岳峰殉难处,必举砖击地三下,曰 ' 告将军,我辈仍在 '。万历年间,有北元使者过此,见砖痕累累,问译官,对曰 ' 此大吴之骨节也 '。\"

\"李谟伏诛后,其宅被籍没,改作 ' 醒贪馆 ',壁上刻岳峰血书 ' 援军至否 ' 及六十死士名氏,令来者观之。有镇刑司旧吏调任大同,入馆即呕血,旋自劾去职。\"

断墙犹记巷战声,岁岁壶浆奠岳卿。一祭已平三军愤,百年犹照九州明。砖中血字经霜赤,祠里英魂伴月明。莫笑边军多执拗,江山原是血凝成。

一杯酒酹断头前,血溅街砖已三年。六十孤魂随剑起,一奸头颅向碑悬。军声震落边城月,帝泪融开冻土烟。

莫道泉台无知觉,钟楼上有姓名传。

卷尾

《大吴史?德佑帝本纪》载:\"十四年八月,帝亲监李谟刑,以其首祭大同死士。诏大同卫设 ' 忠烈簿 ',凡死事者,姓名、事迹皆录入,岁给其家米五石,终其身。\"

《玄夜卫档?刑狱录》记:\"李谟同党刘谨等十二人,因阻挠祭灵事,皆坐 ' 党奸 ' 罪,贬戍极北,遇赦不还。察奸司自此专设 ' 边军监察科 ',由谢渊荐举老兵任职,以防复蹈镇刑司故辙。\"

《大同府志?岁时记》录:\"每岁九月廿六,边军必聚十字街,以新酿米酒祭岳峰等,曰 ' 将军酒 '。坛上必贴 ' 吴' 字砖拓片,传为岳峰血书所化,饮之能壮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