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葳 第96章 定亲礼

梳妆时，丹淑见师雪妍时不时勾唇而笑，忍不住揶揄她“姑娘，蓁将军应该快到了吧……”

师雪妍望了一眼镜中之人，眉眼间满是神怿气愉的欢喜之气。

有那么明显么……

她摸着发烫的脸颊微微颔首。丹淑见她害羞的样子，笑道：“姑娘今日就穿那件绯红色的衣裙吧。这等喜庆的日子，姑娘可不能穿平日里那些素色的衣裙了。”

“好。”师雪妍那套压箱底的绯红衣裙总共也没穿两次，今日被丹淑拿了出来，在她身上比划：“虽说姑娘穿素色的衣裳也好看，但奴婢总觉配不了您的容貌。”

师雪妍的容貌偏明艳，穿素色的衣服总觉少了些什么，但碍于老爷喜欢姑娘家兰情蕙性些，故而让采买料子的人买些天水碧、晴蓝亦或是鹅黄色送来。她手中这件绯红色的衣裙还是去年姑娘生辰时做的，就穿了一两次。

算算日子，姑娘的生辰应也近了。

她为师雪妍换上衣服，但在换首饰的时候犯了难。

师雪妍的首饰都以精巧为主，颜色也都为了搭配素色的裙子，反而没有能配这件衣裳的首饰了。

丹淑挑来挑去，突然看见一条嵌着宝石的璎珞来，她拿在手中，口中疑惑道：“这璎珞何时来的？为何奴婢一点都不记得。”

师雪妍的笑容突然凝在了唇边。她伸手拿了过来，将它塞回了盒子里，又拿起另外一条，道：“今日也不是大婚之日，不用如此华丽吧……还是带这条。”

“可是姑娘手中这条也与这绯色的裙子不配呀。”丹淑说着便将那条璎珞又拿了出来，不由分说便戴在了师雪妍的脖子上，然后将她拉到镜前，称叹道：“真好看，姑娘这条裙子本就华丽，若不配些华丽的首饰，别人还以为老爷苛待姑娘呢。”

师雪妍想要取下璎珞的手一顿，转念一想，她到底在顾忌什么呢？这是南凌延月送给她与蓁胥的定亲之礼，无其他意思，她如此忌惮南凌延月送她东西，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戴这璎珞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姑娘，淮安王与蓁将军到了。”

只有他们二人？师雪妍微微愣住，蓁莽如此宠爱他弟弟，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为何没到……

“知道了。”师雪妍最后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璎珞，心烦意乱的开门出去。

到了正堂，南凌延月已和师为敬攀谈起来，蓁胥则立在一旁神色温恭的听着师亭昱说着什么，与他平日里真是判若两人。

这就是男朋友见家长的样子？

她抬手掩唇，轻笑一声。

几人听见笑声都转过头来，师雪妍将手放下，缓缓入了正堂。

绯红衣裙衬得桃夭柳媚，楚楚动人。她脖间挂着的璎珞被烛光一照，盛彩熠熠。

比之更甚的是少女的面，带着灿若霞光的绮丽，让人移不开眼。

蓁胥从未见她如此打扮自是愣了许久，她冲蓁胥眨了眨眼，那昳俏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但落到师为敬眼里颇为逾矩，他轻咳一声，却忽见南凌延月讪讪回头，两人都尴尬一笑。

师雪妍向众人行礼，师为敬瞪了她一眼后将师亭昱叫来身边，三人与南凌延月说话，师雪妍趁机溜到蓁胥身边，轻道：“你兄长……怎么没来？”

蓁胥微微侧头，低声道：“殿下怕我兄长说错话，故而让他今日在家待着。”

蓁莽这人看似五大三粗，笨嘴拙舌，实则人精似的，她在宫里也不是第一次“领教”蓁大人的口舌。但他这人若是涉及自家弟弟的事也确实憋不住话，忍不了事，南凌延月应是怕蓁大人一时冲动与父亲吵起嘴来，届时不好收场。

想通之后她也不再纠结此事，转头细细打量蓁胥，今日她还未好好看过他。

卸去了常穿的深色劲装，他居然选了一件他平日里决计不会穿的碧山色圆领窄袖的袍衫，银冠束发，着实有些……

“你……如此看我做什么……”蓁胥面色一红，忍住了抬手敲她额头的冲动，改成别过脸去。

“蓁将军风仪翩翩，眉目如星，隽美无双。”师雪妍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蓁胥一侧的唇角动了动，回她：“隽美无双？不及师姑娘半分。”

师雪妍颇为满意的接受了。

这个朝代下聘的形式与现世中记载的古代不同，祁国承袭了南祁开国时俗成的定亲仪式，由男方带着婚书与定亲礼去女方家，婚书中拟定了彩礼，如果女方家应允，两人便前往祠堂一同焚生辰八字占卜吉凶，若得吉字，男女双方才能互换定亲礼，算是礼成。

师为敬已过了婚书，对其中的彩礼却顿生怀疑。他望向南凌延月，压低了声音问道：“蓁将军家世如何某略有耳闻，想来殿下添置了不少在其中吧？”

南凌延月回头望向二人，见两人相视而笑，俨然一对深情爱侣。

师雪妍脖间的璎珞光采夺目，却不及她望向少年的眼眸，明亮如星，灼灼如焰。

他的目光始终难以移开，口中却道：“只愿他们二人日后过得好……”

师亭昱与师为敬相互一望，眉色却愈渐深了。

师为敬忙端了茶喝了一口压压惊，没曾想却被呛住，咳嗽不止，南凌延月回过头看向师为敬，师亭昱忙上前拍背，顺势凑到师为敬的耳边道：“父亲，该去祠堂了。”

几人前往祠堂，师雪妍与蓁胥落在最后，等到了祠堂时几人都让开了位置，只余师为敬及两人入内。

祁国世家大族所用占卜器物并不复杂，与现世熟知的六爻、金钱卦不同，祁国占卜是用玉做的简签，只在一头写上阳与阴，各三签置于圆筒内，两人分别抽取三次，只要两人不是三次同时抽到阴签皆为吉。

师雪妍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抽三次阴签，这种概率跟中彩票差不多了。

她与蓁胥跪在软垫上，待跪拜了师家列祖列宗后，师雪妍与蓁胥抽了第一签。

两人都为阴。

蓁胥眉头一皱，望向师雪妍。

巧合而已……

两人再抽一签。

这次轮到师雪妍蹙眉，蓁胥握紧手中的签，二人忽然不安起来。

依然为阴。

最后一次，蓁胥抽后沉默不语，师雪妍的手忽然微微发颤，她望向师为敬，师为敬对她摇了摇头。

师老头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连她想要重新来过都看出了。

她安慰自己，就算此次占卜结果是大凶也无事，算个日子再来次也便罢了。

话是如此说，她握签的手被汗水浸湿。

她缓缓反转签子。

阴！

她看向蓁胥，蓁胥也将签子翻转过来。

“大凶！”师为敬冲众人道。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她捏着签子喃喃自语:“这签子定是有问题！”

她扔掉手中的签子将圆筒里剩余的签子都抖了出来。

三支阳签……

她嘴唇颤抖，望向师为敬：“父亲……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定然可以……”

“你当占卜之事为儿戏吗？”师为敬沉声斥她，随即转头对蓁胥道：“此结果蓁将军可能接受？”

蓁胥手中的玉签早已断裂，刺穿皮肉，鲜血顺着玉签滴落在地。他一声不吭地扔掉手中的玉签，道：“不能！”

师雪妍只觉周遭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她望向蓁胥，蓁胥与之回望。

“无论结果如何，我必娶她，除非她不愿嫁我，否则……此情……至死不渝！”

师为敬叹了一声：“罢了……签子应是我放错了，重来一次吧。”

师雪妍这才止住了眼泪，望向师为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以往任性的愧疚。

父亲对她的疼爱绝不掺任何假，她知道父亲虽平日不说，但心里是很信这些的，此次能为她破一次例，想来心里并不好受。

丹淑将签子重新放好，递给两人。

师雪妍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抽时，外面忽然有人来报：“太傅，言先生到了。”

师为敬表情有些诧异，但远远不及师雪妍面上的骇然之色。

“想必是听闻你今日定亲前来观礼的吧……”他原本因为撮合两人不成便想着不要请人来了，谁知人竟自己来了。

来都来了，又不能让人回去。

他对侍从道：“请言先生进来。”

蓁胥也觉此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他看向师雪妍，却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似是十分忌惮此人。

“雪妍？”

“雪妍……”言青豫立至院内，远远喊了她一声，恰好与蓁胥的声音相重。

师雪妍缓缓转过头，见言青豫缓步走了过来，与其他人见过礼后才对她道：“近日我得了一幅你心心念念的画，本想与你一同鉴赏，不巧，你今日与蓁将军定亲？”

他对师为敬一礼，道：“不知雪妍今日定亲，是青豫无礼了……”

师为敬笑道：“哪里，你能来是这丫头的福气。”

言青豫看向蓁胥，见他目光不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唇一笑，随即拿起师雪妍面前的圆筒，道：“占卜纳吉，福凶吉祸，紧随天意，必不可遏，雪妍……愿你与蓁将军天作之合……”

言青豫微微偏头，看她的眸色阴郁难测。

她伸出手，将一支玉签抽出一半，手却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几欲拿不住玉签。

“雪妍！”蓁胥低声提醒。

……

“近日我得了一幅你心心念念的画，本想与你一同鉴赏，不巧，你今日与蓁将军定亲？”

……

图……

她苦笑一声，城防图居然先一步被言青豫找到，还被他以此为要挟。

她忽然抬眸，望向言青豫，眸中渐渐集起水雾：“言先生……你是我父亲的弟子，是自小看我长大的兄长……”

“不错。”言青豫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向来聪慧，想必我对你所说的话，你也不会忘。”

师雪妍握签子的手一松，那支玉签滑落至底，发出一声闷响。

蓁胥豁然起身，走至言青豫的面前，神色冰冷，语气森寒：“言先生来的如此凑巧，还说不知我们二人定亲？”

“确实凑巧，言某差点错过了雪妍的好日子，可惜……”他叹了一声：“定亲礼未成。”

“言先生不过刚到，怎会知道定亲礼未成？”

一直在众人身后的师亭昱突然开口。

言青豫微微动唇，却未回他。他转身看向师为敬道：“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言某还是改日再来叨扰。”他深深望了一眼师雪妍，旋即对众人道：“告辞。”

言青豫路过南凌延月身旁时忽然停了下来，微微颔首，道：“言某见殿下面色也不大好，想来是因蓁胥不日即将成婚，淮安王府将少一员大将，故而心情不悦？”

南凌延月凝眉冷视，言青豫冲他一笑，再行一礼后缓步离开。

“继续吧。”师为敬道。

师雪妍却不动，她望向蓁胥，忽然道：“对不起……”

蓁胥怔愣少刻，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对不起……”师雪妍深吸一口气，道：“我今日不能与你定亲了。”

蓁胥忽然冷笑，她缓缓走近师雪妍，却被师亭昱拦了下来：“或许是日子不好，我们重新择一日再占如何？”

蓁胥不看师亭昱，而是死死盯着不敢看他的师雪妍，末了冷冷笑了一声。

“不必！”

待众人散去，祠堂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师雪妍一人。她捡起地上的圆筒，再抽一签。

依然是阴。

她猛地抬手将整个圆筒扔了出去，里面的玉签全部从中飞了出来，散落一地。

“为何……”她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哭着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想要一份情……为何这么难？”

她跌坐在软垫上，抱着膝盖哭出声来。

忽听有人开门的声音，她没有抬头，依旧埋着头。

来人扶上她的肩，正想开口，她忽然跪坐起身抱住了来人，抽泣道：“兄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若老天……要惩罚我……又为什么让我再活一次……还不如让我彻底死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

不是师亭昱的声音。

师雪妍一愣，只听南凌延月道：“再活一次是为了不留遗憾……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