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的农门医女 第433章 命运的捉弄

苏月禾沉默了，她想起玄机阁婚宴上，石昊磊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沉难测的眼神，这几年石头的变化，其中又有多少无奈和艰辛呢？

“那…那陛下会答应吗？”苏月禾声音干涩。

“难说。”韩牧野摇头，“这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牵扯太多利益权衡。

王爷此举，是把自己当成了筹码，赌陛下对胞弟的怜惜，赌多罗国对公主的重视能否压过对一位大胤郡主的执念。风险…极大。”

他顿了顿，看向苏月禾，眼中带着深意：“而且，娘子，此事…恐怕岩青那边要和他先提一提。”

苏月禾的心猛地一揪！是啊，岩青！还在后院小楼里，对着孤灯寒窗，一心只想着金榜题名、以期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心中明月！

他若知道，他拼尽全力想要靠近的那轮明月，即将被命运无情地抛向遥远的北境，或者…即使侥幸留下，也可能永远成为他只能仰望的明月…他又如何自处？

“夫君…我…”苏月禾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力感，“岩青他…他对郡主…一片赤诚。若知道此事，我怕他…”

“娘子是怕他承受不住？怕他一蹶不振？”韩牧野接过她的话，语气冷静却带着力量，

“娘子，岩青不是孩子，他选了科举这条路，心中早已明白这条路有多艰难，他与郡主之间横亘的，从来就不只是功名，更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郡主的命运，从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此事…我们只怕瞒不住，也无需瞒，岩青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握住苏月禾冰凉的手，眼神坚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让他自己去面对，去消化。

是就此沉沦，还是化悲愤为力量，更加发奋图强，以期有朝一日，即使明月高悬，他亦能凭自身光芒立于朝堂…那是他自己的需要经历的成长。

我们能做的，是支持，是引导，而不是替他遮挡风雨。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翱翔。”

苏月禾看着丈夫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着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岩青需要成长，需要直面这残酷的现实。

“我明白了，夫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岩青的。

另一边的后院绣阁内灯火通明，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丝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沙沙声，和秦尚宫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王娘子，你的打籽针，力道还是不均！要圆润如珠，饱满如露！重来！”

“孙婆婆，您这手腕再稳一些！金线捻度不能乱了！否则这一片花瓣的叠色就毁了！还得要拆掉重绣！”

“赵娘子，这‘百蝶穿花’的蝶翅，抢针的层次呢？要轻盈！要灵动！像真的在飞！这里再补上两针！”

“秦嬷嬷，你经验足，更该为表率！这络子的结法，这是这样式有些老了！要用新法！更精巧，更不易散！”

秦尚宫的目光锐利，点到名的绣娘们心中又敬佩又害怕，他一丝不苟地拆掉重来。

毕竟月钱翻三倍、五十两赏银的重利之下，是巨大的压力。

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们——那位送来秦尚宫的郡主的命运，仿佛也系于她们手中的丝线。

静室外，苏月禾和邱丽娘悄悄站着，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情景。

“我的老天爷…”邱丽娘咋舌，压低声音，“这秦尚宫…也太厉害了！简直像换了一批人在绣！

你看孙婆婆那花瓣，刚才还生硬得很，现在被逼着拆了三遍重绣，这晕色…啧啧，活像真的一样！”

苏月禾也看得心惊，更多的是敬佩：“宫里的掌事嬷嬷，果然名不虚传。郡主把秦嬷嬷送来，真是…送来了定海神针。”

“是啊！”邱丽娘眼中闪着光，“有她在，那宫花小样，我是一百个放心！

妹妹，咱们得好好想想，等小样送上去，真被宫里选中了，这后续的大批量宫花制作，人手、场地、保密…都得提前规划啊！”

“丽娘姐说得对。”苏月禾点头，“这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确保小样万无一失。

另外…秦嬷嬷的饮食起居，务必精心，她年纪大了，这般耗神费力…”

“放心！我亲自盯着！参汤燕窝，滋补药膳，顿顿不落！保证把老佛爷伺候得妥妥帖帖！”邱丽娘拍胸脯保证。

竹溪庄园内东院厢房内，灯火如豆。苏岩青伏在案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笔悬在纸上良久，才落下艰涩的一行字。

桌角，那只褪色的兰草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却似乎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烦躁。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苏岩青头也没抬。

门被推开，苏月禾端着一个小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岩青，还在用功？歇歇吧，姐姐给你炖了碗参鸡汤。”

“阿姐？”苏岩青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到姐姐，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这么晚了，你怎的回来了？”

这些日子阿姐都忙着绣艺阁的事 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玉州府那边。

“来看看你。”苏月禾将汤盅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他案头堆积如山的书本和写满批注的文稿，心中微酸。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读得怎么样？可有疑难？”

“还好。”苏岩青端起汤盅，吹了吹热气，“就是时文策论，总觉得笔力不够雄浑，见识也浅薄了些。林夫子说，要多看邸报，了解时政…”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姐姐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莫名一紧：“阿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苏月禾看着他年轻而清亮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回避。

“岩青，”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阿姐…想跟你说说郡主的事。”

“郡主？”苏岩青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阿姐怎么突然说起她…她…最近还好吗？绣艺阁开张，她…可有来信？”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关切。

苏月禾看着他眼中的光，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她缓缓道：“郡主…她最近被拘在王府学规矩，不过…她托人给阿姐送了封信，还送了一位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来绣艺阁帮忙。”

“哦？送嬷嬷来帮忙？郡主真是心善。”苏岩青不疑有他，还替郡主高兴，“那嬷嬷一定很厉害吧？”

“是很厉害。”苏月禾点点头，话锋却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岩青，郡主送嬷嬷来…是因为…她可能要离开玉州，离开大胤了。”

“离开？”苏岩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回盅里，“离开？去哪里？”

“离开京都。”苏月禾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狠下心，一字一句道，“去北境，…多罗国。”

“北境…多罗国？”苏岩青仿佛没听懂，喃喃重复着，眼神茫然，“去…去那里做什么？”

“和亲。”苏月禾吐出这两个沉重的字眼，“多罗国国君派使团来求娶大胤贵女为后。陛下唯一的公主年幼，适龄的宗室女…郡主…是首选。”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苏岩青脑中炸开！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凳子，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和亲？…北境…多罗国？不…不可能！阿姐你骗我！郡主…郡主她是王爷的妹妹！是金枝玉叶！怎么会…怎么会去那种苦寒之地和亲？！陛下…陛下不会答应的！”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岩青！”苏月禾心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冷静点！听阿姐说完！”

“王爷…王爷他为了阻止此事，已经在朝堂上向陛下请旨…”苏月禾快速地将石昊磊求娶星澜公主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爷是在用自己的终身大事，去赌小雨郡主的自由！但此事能否成功，谁也无法预料！陛下还在权衡，多罗国使团的态度也未明！”

苏岩青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

兰草香囊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却让他觉得无比讽刺。

金榜题名？配得上她？

原来他与她之间，隔着的从来就不只是功名，而是无法逾越的国别、身份、命运的鸿沟！

她贵为郡主，命运却如同浮萍，连她的兄长，他的王爷兄长，都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去为她搏一线生机…

“呵…呵呵…”苏岩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自嘲。

“原来…原来即便是我寒窗苦读，心心念念…到头来…连她的命运…都无力知晓…更无力改变…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啊…”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那是一个少年梦碎的声音，是初次心动便被现实无情碾压的痛楚。

苏月禾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却只能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岩青，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但阿姐要你记住，王爷在为她拼命！郡主自己也在努力！

她把视若亲母的嬷嬷送出来，就是不想连累嬷嬷！她也在坚强地面对！

你苏岩青，是我苏月禾的弟弟！你可以心痛，可以难过，但你不能垮！更不能自暴自弃！”

她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郡主的路，不由你选。但你的路，在你脚下！是就此沉沦，让这些年的寒窗苦读付诸东流，让所有对你寄予厚望的人失望？

还是擦干眼泪，挺直脊梁，把这份心痛和不甘，化作悬梁刺股的动力！去搏一个功名！去争一个前程！

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即使无法改变她的命运，也能在未来，有资格、有能力，护住你想护住的人？

至少…不再像今日这般，只能无力地看着，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苏岩青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睛，渐渐燃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焰。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

“阿姐…王爷他…真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