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17章 古来万事东流水（5）

遥望窗外，大雪还在纷纷洋洋的飘落着，文德帝看着李恪之掩饰不住的欢喜神情，看来儿子确实对那王家女子一往情深。便含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好。”便饮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说道：“自你受伤后，晋之颇为挂念，几次三番请求探望你，朕因怕他打扰到你，故一直未准许。不如今儿宣了他过来，咱们父子三人共进晚膳。”李恪之迅速的平复了心绪，眼中含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正好，儿臣也许久没见到四弟了，甚为想念，真是恍若隔世啊。”

周厚霖奉了文德帝的口谕来到万春殿时，李晋之正在大发雷霆，责骂着小全子。因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宫里到处都是一片粉妆玉砌的景象。万春殿的院子里，虽有小太监不时的清扫，但路面上还是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雪粒子。小全子衣裳单薄的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李晋之刚把一碗热茶摔在他的身上，瞬间他的衣服上泅湿的地方就结了薄冰。

周厚霖进了院子，从廊下小心的走了过来，只觉得寒风刺骨，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已有小太监打起门帘，恭敬的通禀道：“殿下，周公公来了。”李晋之停止了斥骂，大声道：“有请！”周厚霖弯腰跨进屋里，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他笑的如同春风般和颜悦色，对李晋之行礼道：“殿下，皇上特意让奴婢过来，请殿下去甘露殿一起用晚膳。”

李晋之一扫脸上的阴霾，笑容可掬连声道：“周公公不必多礼，下雪天还劳你亲自跑一趟。”周厚霖笑着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眼明手快的小顺子赶紧送上一杯热茶，谄媚道：“周公公辛苦，外面天冷，喝一口暖暖身子。”

周厚霖看了一眼窗外雪地里的小全子，他身上头上落满了雪花，静静的跪着，像一座塑像。李晋之冷声道：“没颜色的东西，还不快进来伺候我更衣？”小全子的双腿冻得麻木了，踉跄了几次，才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进屋里。他冻得青紫的脸上有清晰的掌印，可怜的他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流下。小顺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窥视了他一眼，殷勤地帮李晋之穿上墨狐大氅。

物伤其类的感觉让周厚霖不动声色的说道：“殿下，奴婢看小全子这个样子，不如让他歇着去，今儿就让小顺子陪你同去？”李晋之厌恶的瞟了小全子一眼，道：“就按周公公所言。”小顺子兴高采烈的看着小全子如蒙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灯火璀璨，紫檀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几个宫女太监静静的站在一旁。文德帝在李恪之的陪同一路踏雪而来，他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场雪带给来年的收获。进了屋内，看着羊肉在暖锅中沸腾着，缕缕肉香直冲鼻腔。突然就感觉有些饿了，胃口大开，父子俩刚坐下，李晋之就随后到了。

黑色的大氅让李晋之多了些成熟与稳定“儿臣参见父皇！”他眼角眉梢的那些漫不经心在看到父皇与李恪之相谈甚欢时，虽心中很不是滋味，脸上却绽放出憨厚的笑容。“晋之，不必多礼。”文德帝摆手道，李晋之见父兄皆身着简单的家居棉服，示意小顺子来给自己脱下大氅。文德帝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问道：“小全子呢？”李晋之笑着回答道：“小全子不慎染了风寒，儿臣让他歇着去了。”

小顺子低头捧着大氅出去了，李晋之这才对一直微笑着李恪之道：“皇兄，臣弟一直想去看你，父皇总是不让，怕我扰你静养，你现在可大好了？”

李恪之站了起来，依旧笑着道：“多谢四弟挂念，我已好多了，你赶快入座吧，咱们好久都没见了。”说着伸手拉他一同坐下。文德帝心情大好，一碗羊肉汤也喝的津津有味，慈爱的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兄友弟恭，叫过周厚霖吩咐道：“去拿些酒来。”

李恪之看着文德帝兴致很好，便又说道：“愚兄恭喜四弟，马上就要成亲开府了。”

李晋之见父皇正望向自己，就笑着说道：“都是父皇恩宠，到时请皇兄一定要来沾沾喜气，晋之也盼着皇兄能早日觅得贤妻。”文德帝见他二人言笑晏晏，自己也十分高兴，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他二人兄弟反目，同室操戈。正所谓“爱而知其恶，怒而愿其争”。这位勤勉治国，严于律己的帝王，内心深处真正疼爱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们。他温言语重心长的说道：“世间唯有弟兄亲，合气连枝一本因。你二人需谨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戒。”朕已年岁大矣，只有你二人相亲相爱，方能让朕无后顾之忧。”

李恪之李晋之俩兄弟忙站起来，齐声道：“儿臣谨记父皇教导。”文德帝拉起他两人的手，叠放在一处，目光殷殷的看着他俩，又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父皇唯愿你二人永不相负！”俩人互相对视一笑，欣然应允，复一同坐下，

周厚霖已拿来一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暗红色的酒液倒在白瓷酒杯里，气味醇厚绵长。兄弟二人又站起来举杯道：“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康健，福寿绵长！”文德帝举杯一饮而尽，哈哈一笑道：“看你兄弟和睦，朕真是喜不自禁。恪儿，伤病未愈，不要贪杯。”李恪之应声道：“多谢父皇。”李晋之笑着道：“那皇兄就以茶代酒，我陪父皇畅饮几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父子三人，其乐融融。文德帝人到暮年，本应静心养神，无奈被这诸多烦心事缠绕，不得安宁，实在令人心酸。他穷尽毕生精力所开创的基业，不得不慎重的挑选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却不意使他兄弟相争。近日便有意调和他二人的关系，这是他人做为父亲急需未雨绸缪之事。文德帝伤感的笑道：“晋之，马上就要搬离宫中，娶亲开府另居了，以后在朕跟前的时候就少了。朕心里还真舍不得，还记得你牙牙学语的样子，是那么的乖巧可爱，一眨眼，你也长大了，就要离开朕独自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