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36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5）

自从丞相窦玄凌新丧后，皇上李恪之悲痛恸哭，许久以来都郁郁寡欢。他不计前嫌，招了华州刺史宇文泰回京，官复原职，总揽丞相一切事务。朝中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个新登基的皇上一心励精图治，要使得先帝开创的盛世愈发焕发出勃勃生机。转眼就入了隆冬，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使得整个长安城都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城堡，那城墙宫殿益发显的高大巍峨。御花园中也变成了琉璃世界，各种奇花异草都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如同酣睡的娃娃们，一个个的十分憨态可掬，唯有那一片梅林，在这冰天雪地中含蕊吐香，灿烂盛放。

一位身形臃肿的素服女子，正独自站立在一株梅花树下面，望着满园盛开的红梅思潮起伏。思绪不由的飘回三年前，那时她才刚刚入宫，是那样的无忧无虑。同时入宫的四个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宫中的奢华富贵；第一次看见御花园中的梅花，竟然能开得如此美丽，与别处大不相同。那时，懵懂中的少女曾是那样的渴求皇上的恩宠，一起入宫的四人，徐婕妤才气过人，最得圣心，恩宠最盛，可她却选择了追随先帝而去；武才人容色妩媚，心思也最为活络，却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孙美人温柔无争，只因有宠无子，已去了“净业寺”中修行；而自己，因先帝病中偶然的宠幸，而怀了身孕，勉强留在宫中寂寞度日。

吴美人的手不由的抚上已经隆起的腹部，这个尚不知道是男是女，先帝留下的骨血，还未降生下来就没了父皇。甚至，他的父皇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她也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因为龙胎她被免去了“净业寺”修行之苦。只要能顺利地诞下这个孩子再抚养他长大，自己也算是此生无忧了，可深宫空寂，她的一生都要在这高墙大院中寂寥度日了。听说皇后要放一批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出宫，她的心中竟然出了羡慕之情。是呀，这些出身低贱的女子，她们也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嫁人成亲，共享天伦之乐了。叹自己虽出自富贵人家，虽也曾贵为皇帝的妃子，却只能孤独终老宫中。

一阵细雪飘来，她猛然惊觉自己的脸上已挂满了冰凉的泪珠，忙撩衣擦去，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娇笑之声：““萼绿仙姝庆诞辰，酡颜晕酒粲朱宫。霞绡剪?云裁佩，绛雪为肌玉做神。”恪之，你觉得这首《咏梅》做的如何？”

“不错，确实形容逼真，能让婉儿咏之，当属上乘之作！我这儿也有一首，婉儿且听：““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首也甚好，胜在意境优美。”

“确实如恪之所言，不过是各得精髓罢了。梅花之韵，妙在风骨，其清冷孤傲之姿，当属独一份。这皎皎殊丽之容，又让人心生敬佩，我都不舍得折回去，插在瓶中欣赏了。”娇媚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甜蜜。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婉儿，这红梅，折回去插在花瓶中，也另有一番风姿。能得婉儿青眼，也算是此花开的其所，只是梅园风雪刺骨，你原是不能久待的，不如我们回去吧？”一个男子的声音温情脉脉地说道。

吴美人抬眸远眺，只有那边的梅林中，影影绰绰地乱看见一对青年男女正言笑晏晏的携手言笑。原来是年轻的皇上带着皇后来此赏梅了，这柔情似水的亲昵模样不正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吗？听说皇上为了皇后不纳嫔妃，真是古今难寻的痴情男儿。

远远的，那位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已挽着身边长身玉立，姿容华贵的男子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踏雪而来。那女子虽不施粉黛，发间只簪着一只白玉梅花簪，却眉目如画宛如雪中仙子一般，顾盼之间，更显神采飞扬。那个贵为皇上的男子只是满脸宠溺的陪着她纵情谈诗论道，

“妾身参见皇上，皇后，不知皇上皇后在此，请恕妾身冒昧。”吴美人敛衣肃容，正要弯腰行礼，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拉住她道：“美人不必如此，你正怀有身孕，雪天地滑，小心动了胎气。不过，这园中的风景极美，听说孕妇多出来走动，对胎儿是极好的。只是你下次出来，记得带上宫女随身伺候着，万不可大意。”声音娇俏清脆，这个皇后小小的年纪行事进退有度，做事滴水不漏，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那妾身先行告退了。”吴美人头也不敢抬，只小声说道。她今日还能留在宫中，也是得益于这个小皇后一片菩萨之心。

“美人慢行”，王婉柔声道，又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如月，你亲自送吴美人回去，若她有短缺之物，回来禀报本宫。吴美人怀的是先帝的骨肉，不能有丝毫的闪失，谁也不许怠慢了他。”

吴美人双手捧着肚子，眼含热泪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的垂帘，有皇后娘娘的照拂，妾身一切安好！”

王婉微笑着颔首，目送着吴美人蹒跚而去，看着她那“孕“味十足的样子，心中不由的一阵羡慕，命运待她也算不薄，有了这个孩子的傍身，她的后半生也不至于像“净业寺”中的那些女人一般孤独凄凉。

李恪之见她久久沉默，疑惑道：“婉儿，方才这位女子是……”王婉这才对他说道：“皇上，你忘了，这位吴美人乃是先帝的嫔妃，在先帝薨逝后才发觉有了身孕。那日临去“净业寺”前，杜姑姑向我禀报了此事，我怜惜这个先帝留下的骨血，就把她留在宫里养胎。期待能给先帝再生下一儿半女的，这宫里太过寂寞，有婴孩儿的啼哭声才能热闹一些，皇上您说呢？”

李恪之含笑凝望着王婉那被风吹的有些红通通的脸颊，赶紧用自己温热的双手捧着住她的玉颜，低声声：“婉儿贤淑温厚，行事自然十分周全。朕盼望着有一天，这宫里也会传来咱们孩儿们的嬉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