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5章 纵有狂风拔地起（4）

窦玄凌刚下轿子，就看见宇文泰独自站在宫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俩人同朝为官多年，但私下的交集并无多少，语文泰出身是世家，本是庶出，因嫡母无所出，便记名在嫡母名下。幼时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好在他聪明好学，少年时一举中第，才使得族人对他刮目相看，他也成为家族里的翘楚。他能有今日之高位，离不开他的才华与苦干，他为人善于谋算。就是极看重规矩，年少时的自卑，让他成年后格外自尊自强。因此和时任尚书令的陆无忌关系密切，也算得上是李晋之的忠实支持者。

还不待窦玄凌走至跟前，语文泰便躬身施礼道：“窦丞相辛苦，竟然几十年如一日都来的这样早？”窦玄凌忙笑着还礼道：“还是宇文尚书先行了一步，你这般自律，一般人很企及。”两人客套了一番，宇文泰便随着窦玄凌一起往两仪殿走去。

窦玄决故意露出自己袖中的奏折道：“人老真不中用，一封贺表写得自己也不甚满意。”语文泰道：“窦丞相是恭贺太子的贺表吗？”窦玄凌依旧笑着道：“是啊，老夫力不从心，比别人慢了一步，这给太子上的贺表示万万是不能缺失。宇文尚书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这老夫是望尘莫及呀。”宇文泰有些尴尬的说道：“丞相说笑了，老夫近日事多，还没顾得上呢。”

窦玄凌凑近宇文泰，低声道：“宇文尚书心如明境，你我既是同僚，老夫也深慕你的才学，今天就多言一句，你切莫见怪。现在，皇上册封太子的诏书已下，绝无更改的余地，既然皇上执意立吴王为太子。那咱们作为臣子，只能唯皇上之命是从，奉诏尊崇太子，也是尽忠于皇上。”

宇文泰深知窦玄凌一贯明哲保身，他从不和大臣们私下结交，也不依附于任何皇子。他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多年，深的皇上器重，被人称作“贤相”，“贤良无迹”，“德亦至矣”。文德帝在封赏功臣时曾说：“玄凌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所以汉之萧何，虽无汗马，指踪推彀，故得居功第一”。他辅佐文德帝完善了“三省六部制”，修订了律法，谏言皇上以“宽仁”治理天下，帮着文德帝一手缔造了现在的盛世。他个人极看重国家的稳定发展，他侍奉皇上“无私”，用人之道上奉行“无偏”，在朝堂上以身作则，一言一行都中规中矩，堪称为官者的表率，

今日他对自己言语恳切，便侧目望去，只见他须发皆白，一脸的云淡风轻。他已年届七十，老态龙钟，步履也有些蹒跚。虽然很早文德帝就恩诏他在宫中可乘软轿代步，但他却依然坚持步行，此人真是与众不同。宇文泰心中不免感慨，也压低声音说道：“多谢窦丞相坦诚以待，我知丞相是为我着想。昨儿在甘露殿，皇上也暗示于我，非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进退两难。丞相也知，我与陆国舅素来交好，皇后生前也曾对我有恩，成王身为嫡子，行事也无错处，继承大统本就顺理成章。我实在不知皇上此举何为？这不，陆国舅才刚刚过世，我再顺从了皇上心意，无人为成王进言，那成王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窦玄凌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便宜又对宇文泰低低道：“你要明白，立太子之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皇上肯定比你我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谁适合继承大位，他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他对先皇后的情分，对陆国舅的情谊，成王又是他亲手教养的，自是曾经寄予厚望。现在，皇上临阵换将，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对一位皇帝来说，江山黎民重于个人的私情。再者，吴王虽非皇后所出现，但文韬武略，为人处事最肖是今上，他能几次死里逃生，临危受命，肯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对于天下百姓来讲，只要太子品性纯良，勤勉国事，能治理得好着这偌大的国家，就不失为一位好的继任者。自古立贤不立嫡者甚多，你我只需谨遵皇帝的旨意，尽力辅佐好太子以尽人臣之道。”

宇文泰心中明白，只是难以决断而已，他苦笑着对窦玄凌抱拳道：“多谢丞相劝诫，此事牵扯众多，恕下官不能立即应允。但丞相的金玉良言，下官定会用心斟酌的。”

窦玄凌见已行至殿门外，也不再多说，便笑着点头道：“宇文尚书当好自为之，老夫有事先去了，告辞。”

宇文泰看着窦玄凌的身影消失在宫殿转角处，脑中不由地浮现出昨晚李晋之悄悄地潜到自己府中的情形。他一把抱住自己那声泪俱下的模样，他哽咽道：“宇文大人，现在只有您能劝谏父皇了，非是我想当太子，而是太子之位本来就是我的。父皇他是病的糊涂了，受了别人的挑唆，才做出此等事来。我身为他与皇后唯一的嫡子，若是不能当太子，还有何面目独存世间，李恪之也断断不会容我。”

宇文泰请他上座，又让人道上茶来，李晋之依然泪水涟涎的诉说着：“舅舅和您与关陇的各大世家一直对我寄予厚望，并为此不惜得罪于李恪之。试问，若李恪之当权又岂会善罢甘休？舅舅的死因，我一直心存疑惑，舅舅本来无疾，却骤然离去，也未给我留下只言片语，这本就不合常规。我疑心舅舅是遭人谋害，正在暗中收查罪证。可人死不能复生，此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若舅舅真是死于非命，定是李恪之所为。此人面善心狠，舅舅有曾对他不利，况您与舅舅交情甚笃，这李恪之也是知道的。想来他一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若将来有一日他当了皇帝，你想他还善待你吗？眼下我们只能同仇敌忾，让父皇改变心意，还为时不晚。宇文大人，请您看在母后和舅舅的面上，一定要替我向父皇进谏，他如此嫡庶不分，将来该如何教化万民？”

宇文泰只能温言劝慰，李晋之才泪眼朦胧的辞别，临走时他低声恳求道：“宇文大人若能助我，实为再造之恩，将来我定会给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