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16章 浮生如梦亦如烟（3）

一大早，刚刚用过早膳，柳氏夫人就来到了竹吟轩，进屋见到女儿王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已梳妆收拾整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等候着，虽面上还略微有一点憔悴，但能看得出精神很好。柳氏夫人忙道：“婉儿，你才好了一点儿，怎么就起得这样早？还站在这儿，不知道门口有风吗？”她又对旁边的春兰嗔怪道：“她不懂事，春兰，你怎么也不拦着？”

春兰微笑着正要回禀，王婉笑着扶柳氏夫人坐下道：“母亲是关心则乱，是我自己躺的久了，想起来走走。我想站在门口给你个惊喜，本来女儿是要出门迎接您的。是春兰再三阻止，您就别怪她了。”

柳氏夫人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似不敢相信道：“婉儿，你真没事啦？”王婉娇嗔道：“母亲，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您面前吗？”柳氏夫人忍不住喜极而泣，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道：“都是神灵护佑，我的婉儿才否极泰来！”王婉轻声道：“也是婉儿不孝，才让母亲奔波操劳，看您，都瘦了许多。”

柳氏夫人轻轻的拥着女儿，伸手轻拂着她长长的乌发，欣慰道：“只要婉儿无事，为娘就是累些又有何妨？”王婉伏在母亲温暖的臂膀里，低声说道：“母亲请放心，婉儿不会再让母亲忧心了。家中诸事纷杂，婉儿今后要多替母亲分忧。听说祖父咳疾复发，不知情况如何？婉儿此次病了这么久，也该去给祖父请安了。”

柳氏夫人道：“只要你身体无碍，为娘就放心了。你祖父那边今儿又请了大夫过来复诊，再喝几副汤药，应该就无事了。他老人家昨儿还问起你的情况，且他已经吩咐过了，因天气寒冷让所有人都不必去请安了。今儿早上刚刚接到书信，再过几日，你叔父就该到家了。”

王婉道：“值此天寒地冻的，叔父因何事回来？”柳氏夫人道：“应是衙门近来无事，特意回来探望你祖父的。”王婉高兴的说道：“如此甚好，婉儿也很想念叔父。想必祖父思念更甚，母亲，你看我现在也大好了，有什么事您也可吩咐婉儿帮忙。”

柳氏夫人笑着道：“我的婉儿长大了，知道替娘分忧了。这样吧，你再好好将养几天，等到身体痊愈了，每日就来“芷兰院”帮为娘料理家事，刚好你也该学学执掌中愦了，这是每一个当家主母都必须亲力亲为的……”“母亲”王婉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轻声说道：“婉儿一定跟母亲好好学习治家之道。”

第二日，天气已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闪耀着刺目的光芒。屋檐下的冰柱有一尺多长，整整齐齐的悬挂着，仿佛是一串水晶制成的帘子。王婉披着白狐外氅，带着风帽，捧着手炉，扶着秋菊的手，穿过白茫茫的花园子，来到“慈晖堂”给祖父请安。

王思政的咳疾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也渐好了。他正坐在暖炕上，翻看着一部早年的手札。听见下人通禀王婉来了，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和蔼之色。等王婉见过礼后，便让她坐在炕边的杌子上，慈爱的笑道：“听说婉儿也大好了，俗话说：心静可愈三千疾，婉儿可是想明白了。”王婉垂首，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多谢祖父开解，都怪婉儿愚钝，自己画地为牢，让祖父担心了。”

王思政爽朗笑道：“谁说婉儿愚钝？能顿悟的这般迅速之人，也只有婉儿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方可以。”他又关切道：“婉儿，你可否后悔当日的选择？”

王婉抬头，目光坚定地望着白发苍苍的祖父说道：“祖父，婉儿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些个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泼天富贵，对婉儿来说，也许就是深渊绝境，或将万劫不复。而眼下的这条路虽崎岖不平，但婉儿相信，只要守得云开就能见到月明，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即使是万一此路不通，哪怕婉儿一生长伴青灯古佛，只要不拖累亲人家族就好。”

王思政望着孙女越发沉静的面容，想到寂了大师的回信中所言。是啊，他的这个孙女，身系的不只是一个人之荣辱，更是家族之兴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有些事情想得太通透了，就觉得人生无趣，不如难的糊涂，方可知足常乐。他只愿他的孙女就如平常女子那般一生相夫教子，尽享天伦就好。可她生来就不是普通人、注定了她要走的这条路，虽看着光芒万丈，但实际肯定要比常人艰辛很多。

王思政想到此处，不由得由心疼而心酸，他把那卷手札和几本精心挑选的历史传记拿给王婉，慈爱的说道：“婉儿，有些事情往往是福祸相依，凡事不可轻言放弃，但也不必过分执着。人生在世，谁都有不得已的时候，绝地求生是一种人生的智慧。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切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准会对你有些益处。听你母亲说你要学习管家之事了？这是极好的，也是女子的立世之本，你要知道“世事洞察即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王婉接过厚厚的一摞书卷，递给秋菊，起身向祖父福身谢道：“婉儿多谢祖父教诲。”王思政轻咳了几声，已有丫鬟捧上药来，王婉亲自喂祖父服药后躺下。王思政摒退众人，对王婉低声说道：“婉儿，我特意叫了你叔父此次回来，就是要与他说说当前京城的形势。你放心，我王氏一族，只要吴王需要，绝不会为他人所用的。”

王婉看着年事已高，早已不问世事的老祖父，如今事事为自己筹谋得当，勉强的抑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对着祖文盈盈拜谢道：“婉儿，有幸生为祖父的孙女，有幸身为王氏的女儿，得祖父这般眷顾，家人如此扶持。教婉儿感激涕零，如真有一日，婉儿能为祖父、为王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婉儿定当在所不辞。”

王思正沉声道；“婉儿，此言差矣，生为亲人是上天的赐予，你既是我王氏的女儿，也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家族亲人能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你的回报，只要你能过得平安喜乐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