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谍影 柏林－刚果行第十八章

程墨白缓缓放下冒烟的枪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刚刚碾死两只虫子，他走到那个被遗落在树根旁的医疗箱旁，将它捡起，拍掉上面的泥土，重新塞到死死抱着巴卡里的林雪手中。

“现在，”程墨白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目光扫过卢蒙巴和魂不守舍的卡维沙，也扫过所有幸存、但脸上写满惊惧和敌视的游击队员，“你们还觉得，我是为了比利时人追捕的‘钥匙’吗？”

他踢了踢地上那滩散发着诡异银光和金属碎屑的残留物：“还是说，你们想变成下一个？”

雨林深处，更多非人的“嗬嗬”声和岩石摩擦声由远及近，仿佛被这里的血腥和枪声吸引，卢蒙巴猛地回过神，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他看着程墨白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地狱景象的眼睛，又看看林雪怀中那个冰冷的箱子，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沾满兄弟“污血”的手上。

“卡维沙！”卢蒙巴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决断，“带上…带上所有人！跟着他们！撤！立刻！”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不再看卡维沙空洞的眼神，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指向程墨白：“你…带路！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带上这该死的‘钥匙’！”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猜疑，只剩下一种被残酷现实碾碎后的、别无选择的服从，以及对未知前路的巨大恐惧。

程墨白一言不发，抱起医疗箱，拉起失魂落魄的巴卡里，转身就朝雨林更深处、远离殖民军和变异体合围的方向冲去，林雪和理查德紧跟其后。卢蒙巴带着残兵，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追随，卡维沙在原地呆立了几秒，最终在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后，捡起步枪，踉跄着跟上队伍。

雨林蒸腾的湿气裹着腐烂枝叶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游击队的残兵在藤蔓交织的迷宫里沉默穿行，每一步都踏在积水的腐殖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卡维沙脸上的刀疤在汗水和污泥覆盖下更显狰狞，昨夜兄弟阿杜在眼前化为怪物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只剩下嗜血的暴戾。

前方，一条浑浊的溪流切割密林，简易的木桥连接两岸，桥头，一个用沙袋和砍下的原木堆砌的殖民军哨卡像块丑陋的疮疤贴在绿幕上，两名年轻的比利时士兵正背靠着沙袋打盹，FNL突击步枪随意地搁在腿边，头盔歪斜，露出汗湿的金发，蚊蚋在他们裸露的脖颈周围嗡嗡盘旋。

“两个舌头，”卡维沙压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眼中凶光毕露，“问完路，送他们去见刚果河底的鳄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周围的游击队员无声地握紧了砍刀和磨尖的矛尖，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复仇火焰。

卢蒙巴疲惫地闭了下眼，没有反对。雨林的法则残酷而直接，仇恨更是最廉价的燃料。

袭击迅疾如雷，几声淬毒的吹箭破空轻响，两个哨兵闷哼一声，捂着麻痹的脖颈瘫软下去，甚至来不及睁眼，游击队员如猎豹般扑出，缴械、堵嘴、捆绑，动作一气呵成。

俘虏被粗暴地拖到溪畔一块长满滑腻青苔的岩石旁，两个年轻士兵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蓝眼睛里溢满恐惧的泪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卡维沙一脚踹倒其中一个，厚重的磨刀石“锵啷”一声砸在岩石上，他抽出腰间的宽背砍刀，刀身在林隙微光下泛着冷铁幽光，他举起刀，刀锋悬在俘虏的脖颈上方，嘴里用林加拉语念诵着简单而血腥的祭词：“血债…血偿…”

“住手！”

程墨白的声音穿透压抑的杀意，如同冰锥凿进闷热的空气，他没看卡维沙，目光落在卢蒙巴脸上：“死人带不了路，也换不回你们失去的人，只会引来更多追兵和…它们。”他下巴朝雨林深处点了点，那里仿佛有无数双非人的眼睛在阴影中窥视。

卡维沙猛地转头，刀疤扭曲：“白皮猪！收起你那套假慈悲！这里不是你的文明法庭！他们的子弹打穿阿杜肚子的时候，可没想着讲道理！他们烧村子的时候，可没问过女人孩子！”他吼得唾沫星子飞溅，刀锋几乎要劈下去！

“放下刀，卡维沙。”卢蒙巴的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镜片后的眼睛扫过程墨白，又看向那两个抖成一团的年轻俘虏，最终定格在卡维沙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留一个带路。另一个…绑在树下，留点水，生死看丛林的意思。”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卡维沙的砍刀最终狠狠劈在俘虏头顶的石头上，火星四溅，他低吼一声，像头受伤的野兽，粗暴地用麻绳将那个年纪更小、吓得尿了裤子的士兵拉夫曼捆在了一棵布满尖刺的猴面包树上，脚边只留下一个破水壶。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拉夫曼的心脏，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另一个俘虏霍夫曼则被推搡起来，担任向导。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比铅块还沉重，卡维沙像头负伤的狼，阴沉地坠在队尾，目光不时扫向被押着的俘虏和被遗弃的拉夫曼，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巴卡里跟在林雪身边，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看着那个被遗弃的年轻士兵，身体微微发抖，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和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恐惧。

夜色如墨汁般浸透雨林，游击队在一条布满巨大板状根的河谷低洼处勉强扎营，疲惫让岗哨也昏昏欲睡，霍夫曼靠在冰冷的树干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得血肉模糊，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悸，极度的恐惧侵蚀着他的理智，耳边充斥着幻听，阿杜临死前的诅咒、卡维沙滴血的砍刀、还有昨夜那非人的“嗬嗬”嘶鸣…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