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三个人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从王府的侧门悄然离去。
萧煜一身靛青色长衫,收敛了平日里所有的锋芒,看上去就像个气质清冷的富家公子。
阿九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头发也简单地梳成了双丫髻,手里还捧着个刚出炉的糖画,小嘴舔得不亦乐乎,活脱脱一个被兄长带出来玩的小妹妹。
楚玄逸依旧是一身骚包的白衣,手里摇着那把万年不变的玉骨扇,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扮演着一个纨绔子弟的角色。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阿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凶凶哥哥,我想吃那个糖葫芦。”
“好,”萧煜言简意赅,掏出钱袋子就给买了一串。
“凶凶哥哥,那个捏面人的好像很好玩。”
“嗯。”萧煜点点头,又买了一个孙悟空的面人塞到她另一只手里。
楚玄逸跟在后面,看着两手都拿满了零食的阿九,只觉得脑仁疼。
“我说,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不是来逛的。”
阿九嘴里含着一颗山楂,含糊不清地反驳,“办正事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呀。”
萧煜牵着阿九的手,淡淡地瞥了楚玄逸一眼。
“你如果不想吃,可以不吃。”
楚玄逸:“……”
行,算他多嘴。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吃,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匠作司的门口。
匠作司坐落在京城南边,占地极广,远远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刺啦刺啦的锯木声。
门口没有戒备森严的守卫,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头。
三人走进去,里面的景象更是热火朝天。
数十名工匠赤着上身,在各自的区域里忙碌着。
有的在拉动巨大的锯子切割木料,有的在炉火前挥舞着铁锤锻打器物,还有的安静地坐在一角,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手中的小玩意。
楚玄逸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人倒是不少,”他压低声音对萧煜说,“看起来都挺正常的,一个个都是干体力活的好手,要怎么找出那个不对劲的。”
萧煜没有回答,侧过头看向了身边的阿九。
“阿九。”
“嗯。”阿九应了一声,嘴里还叼着糖葫芦。
“你看看这里的人,有哪里不一样吗。\"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楚玄逸的玄门术法会被神秘力量屏蔽,萧煜的武功再高也看不穿人心,但阿九不一样。
她的眼睛能看到世间万物最本源的能量流动。
无论神机阁的后人如何伪装,他体内那与机关傀儡术同源的能量运转方式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阿九听到萧煜的话,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颗山楂咽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工坊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目光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扫过去。
在她的视野里,这些挥洒着汗水的工匠们身体里都流淌着一股股或强或弱的暖流,那是生命和气血最直接的体现,虽然形态各异,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楚玄逸看着她像看热闹一样扫来扫去,心里有点没底。
“我说,你这到底行不行啊。”他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阿九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她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矮凳上,低着头用一块砂纸细细地打磨着手中一件尚未成型的木器。
那个男人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粗布短打,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痕,和其他工匠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在阿九的眼睛里,这个男人却是整个工坊里最耀眼的存在。
别人体内的能量是缓缓流淌的溪水,而他体内的能量却像是无数个精密的齿轮互相咬合,循环往复地运转着。
“凶凶哥哥,”阿九拉了拉萧煜的袖子小声说,“那个人,那个大叔他身体里面……长得和别人不一样。”
萧煜不动声色地牵着阿九走了过去,楚玄逸摇着扇子跟在后面。
“这位师傅,”萧煜的声音很温和,“请问,你这件木器是做什么用的。”
中年工匠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浑浊,看起来似乎还有点木讷。
“回客官的话,”他声音沙哑地回答,“这是给孩子做的一个小玩意,不值钱。”
“手艺不错。”萧煜称赞了一句。
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工匠手里的东西,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物件放在了旁边的木墩上。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古朴令牌,上面刻画着精美的齿轮与飞鸟的纹样。
“我这里有个旧物,”萧煜的语气依旧很平静,“上面的花纹有些磨损了,不知师傅可否帮忙修复一二。”
这枚令牌正是当年大周皇室围剿神机阁时,从神机阁核心成员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上面的徽记,是神机阁嫡系族人才有资格佩戴的。
当那枚令牌出现在视野中的一瞬间。
那个原本眼神浑浊、神情木讷的中年工匠,身体猛地一僵。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令牌,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中年工匠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木器和砂纸,擦了擦裤腿上的木屑。
“跟我来。”
说完,他便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工坊更深处的内室走去。
萧煜牵着阿九,面色沉静地跟在后面。
楚玄逸落后半步,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从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坊,到里面这条阴暗狭长的走廊,空气中原本的木屑和汗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我说,”楚玄逸压低了声音,“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他不会是想把我们引到什么陷阱里去吧。”
萧煜目不斜视,“他不敢。”
楚玄逸撇了撇嘴。
好吧,摄政王殿下武功盖世,他确实不敢。
阿九把萧煜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小声说,“凶凶哥哥,这里面……藏着好多好多不会动的东西,它们好像都在睡觉。”
她的描述很奇怪,但萧煜听懂了。
是机关,是傀儡。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中年工匠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在门上看似毫无规律的几个位置上敲击了几下。
只听得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哒”声,那扇沉重的铁门向内滑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楚玄逸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