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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岩洞入口堆积的碎石缝隙，在正午时分勉强照亮了这方狭小的庇护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岩石的土腥气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楚阳盘膝坐在离洞口稍远的干燥处，双目微阖，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红蓝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他正全力炼化着体内那两勺万年寒髓玉玉髓灵液所化的磅礴天地之力，引导着这股精纯洪流，小心翼翼地修复着本体净水寒莲的创伤。玉髓灵液的能量浩瀚精纯，如同温润的暖流冲刷过干涸的河床，原本暗淡的本体莲花虚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饱满、凝实，红蓝霞光流转不息，传递出的法力波动也愈发强韧。短短半日，本体损耗的法力已然恢复了大半。
就在楚阳心神沉凝，引导着体内几乎要撑爆经脉的狂暴天地之力，试图将其导入本体净水寒莲深处之时。他身侧不远处，那一直蜷缩在角落阴影里、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玄冰之主，覆盖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睑，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玄冰之主并未立刻睁眼。她强忍着意识苏醒带来的阵阵眩晕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将自身那庞大无比的灵识力量压缩到极致，化作一丝细不可查的冰冷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楚阳的方向。她不敢探查楚阳体内那让她本能感到心悸的恐怖能量波动，更不敢触碰那尊悬停在楚阳身侧、通体暗金、流淌着古老符文的通天鼎。她的目标，是鼎内之物！那凝聚了万年寒髓玉本源精华、蕴含着足以让所有灵神境界强者都为之疯狂的磅礴天地之力的玉髓灵液！
灵识小心翼翼地掠过鼎身，如同羽毛轻拂。一股精纯到极致、带着梦幻七彩霞光、蕴含着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渴望气息，瞬间被她清晰地捕捉到！这气息如同甘霖之于沙漠，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每一个干涸的细胞！她的伤势虽在楚阳的玉髓灵液和《玄天功》疏导下暂时稳定，但破碎的经脉、尤其是右肩左臂那几乎被神力侵蚀透骨的恐怖伤口，即便愈合了，但是依旧没有完全恢复，想要恢复巅峰法力，仅靠吸收天地灵气转化，没有三五个月绝无可能！但若能得到这鼎中玉髓……三四天！只需三四天，她便能重归化神境界巅峰！
贪婪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她仅存的理智。
她不敢动用丝毫法力，那会立刻惊动楚阳。只能凭借这具身外化身本身微弱的气力。她屏住呼吸，如同冬眠后苏醒的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挪动起沉重无力的身躯。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让她紧张得心脏几乎停跳。冰冷的岩石硌着身体，破碎的战甲边缘刮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她却恍若未觉。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尊近在咫尺的通天鼎，如同看着通往力量巅峰的唯一阶梯。
一丈的距离，此刻如同天堑。她一点点地拖着身体向前爬行，动作僵硬而笨拙，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腹部的贯穿伤，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苍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时辰般煎熬。她一边爬，一边死死盯着楚阳，观察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感知着他周身那磅礴能量运转的节奏，生怕下一刻那双冰冷的眼睛就会睁开。
短短一丈，她竟爬了整整一刻钟！终于，指尖距离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通天鼎冰冷的鼎足，仅剩寸许之遥！心脏在胸腔中疯狂擂动，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谨慎。她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伸出手，五指箕张，就要牢牢握住鼎身！
“你现在伤势虽然恢复，但是法力恢复几乎为零，碰到通天鼎就会被其上禁制震死！”
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泉，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岩洞中响起，清晰地灌入玄冰之主的耳膜！
玄冰之主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瞬间僵在半空！那指尖距离冰冷的鼎身，仅剩毫厘！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盯向声音的来源——楚阳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正冷冷地注视着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你……你早就醒了对吗？”玄冰之主的声音因惊怒而微微发颤，僵在半空的手猛地收回，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快速坐起，动作牵动伤口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便是羞愤交加的斥骂。被戏耍的怒火瞬间烧毁了她的理智。
楚阳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更深了几分，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你睡醒的时候，我就醒了。”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洞外隐约传来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幽冥风旋呼啸，“谁会像你一样，外面血潮大乱，幽冥之气弥漫，还睡那么香？”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玄冰之主气得浑身发抖，冰蓝色的眼眸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喝止我？非要等我爬到这才说？！”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小丑。
“我也想知道，”楚阳慢悠悠地开口，目光扫过她因强行移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苍白无血色的脸，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法力尽失的你，还有多少力气？爬过来都够呛吧？”
“你——！”极致的羞辱如同毒针，狠狠刺入玄冰之主高傲的心脏。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一股暴戾的杀意轰然爆发！她不顾一切地强行催动体内那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强行按照《玄冰万法诀》的运功路线流转，法力瞬间凝聚于右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一掌拍向近在咫尺的楚阳面门！
“找死！”楚阳眼神一厉。
然而，玄冰之主那凝聚了最后一丝法力的手掌，距离楚阳尚有半尺，便猛地顿住！
“噗——！”
一口带着冰渣的、散发着极寒气息的蓝色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瞬间凝结成一片片细碎的蓝色冰晶。她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无边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全身的经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捂着剧痛欲裂的胸口，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无法理解的茫然：“怎么回事……我的行气功法路劲……不对啊……”自从意识苏醒，她便不敢轻易运转功法，生怕暴露虚弱，此刻强行催动，竟如同点燃了体内的炸药桶！
楚阳冷冷地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块顽石：“我就说吧，不该救你。忘恩负义，早知道该一掌杀了你，管他什么秘密不秘密的。”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笼罩了玄冰之主。她猛地抬头，对上楚阳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她不能死！哥哥的仇还没报！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痛苦和屈辱，她不顾一切地再次强行催动妖力，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刺向楚阳的小腹！指尖寒芒闪烁！
“想活命就别再运功了，”楚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嘲讽，如同宣判，“小心气血攻心，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玄冰之主刺出的手刀猛地僵在半途。体内刚刚强行提起的一丝妖力，在楚阳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溃散！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猛烈十倍的逆血冲喉！
“噗——！”
又是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蓝色冰血喷出！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冰蓝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着地狱的火焰，死死瞪着楚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嘶鸣：“你……哼……！”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充满屈辱和挫败的冷哼。她无力地垂下头，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岩洞内只剩下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洞外幽冥风旋永不停歇的呜咽。
沉默持续了半刻钟。玄冰之主喘息稍定，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再看楚阳那令她愤恨的脸庞，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调动起恢复了一丝的灵识力量，开始小心翼翼地内视自身的情况。
这一探查，如同冰冷的雪水浇头而下，让她瞬间通体冰凉！
体内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百倍！经脉如同被狂暴的飓风肆虐过，三成的经脉呈现出可怕的断裂、破碎状态，如同干涸河床上龟裂的沟壑！其中，数条专门用于运转《玄冰万法诀》核心寒冰法力的关键经脉，赫然就在破碎之列！难怪功法运转不起来，强行运转无异于自戕！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她体内那为数不多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本源法力，此刻正循着一条极其古怪而陌生的路径，缓慢而顽强地自行流转着。这条路径并非她所知的任何功法，却异常巧妙地避开了那些破碎的经脉节点，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废墟中开辟出的小径，最大限度地利用着残存的完好经脉，艰难地汲取着周围空间中稀薄的灵气，用以恢复她那微弱如萤火的法力和修复着千疮百孔的伤势。
“是他……”玄冰之主瞬间明悟。必然是楚阳在危急时刻，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玄妙手段，强行替她梳理了体内这团毁灭性的乱麻，引导法力走上这条“生路”。若非如此，她恐怕早已在昏迷中因法力失控而爆体身亡！
她强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灵识继续沉入更深层——她的纳灵空间。空间核心，她的本体，那长达百丈的极冰玄龙之躯静静悬浮。然而，曾经覆盖着幽蓝玄冰、坚不可摧的龙躯之上，此刻赫然残留着数十道狰狞无比的巨大剑痕！这些剑痕边缘残留着淡金色的神力气息，正是百丈剑峰神只剑阵留下的恐怖印记！不过，让她稍感宽慰的是，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龙躯生机的神力因子，此刻已被一股精纯磅礴、带着奇异寒意的力量彻底驱除干净！伤口虽然依旧深可见骨，边缘龙鳞破碎，血肉模糊，但没有了神力的持续侵蚀和阻扰，凭借极冰玄龙血脉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假以时日（虽然这个时日可能需要几百年），终有愈合的希望。
“哼……”玄冰之主心中冷哼一声，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尊悬浮在楚阳身侧的通天鼎。鼎口虽封，但那诱人的七彩霞光和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不断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要是有玉髓灵液的帮助……”一个念头疯狂滋生，“我的本体和这具身外化身，都将会在极短时间内恢复至化神境界巅峰战力！甚至……更快！”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楚阳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再次刺入她的耳膜：“想要啊？别做梦了！”
玄冰之主猛地抬头，正对上楚阳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眼眸。他嘴角噙着冷笑，右手随意抬起。
“嗡！”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岩洞！剑十三那古朴的剑意瞬间从楚阳周身窍穴中激射而出！剑光在空中一折，并未攻击，而是瞬间化作一只由无数凝练剑气交织而成的森寒大手！大手五指箕张，带着冻结灵魂的锋锐气息，快如闪电般当头抓下！
玄冰之主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催动体内那刚刚恢复一丝的微弱法力。然而，她越是挣扎扭动，那剑气大手上缭绕的无形剑意便如同亿万根细密的冰针，瞬间在她身外化身裸露的肌肤上割裂开一道道细密的血痕！深蓝色的血液瞬间渗出！一股源自灵魂的森冷刺痛让她瞬间僵住！
“说吧，你知道我的什么秘密？”楚阳略带一丝讶异的声音传来，随即是更深的嘲讽，“不愧是化神境界巅峰的身躯，单是**强度就不是一般修士。要不然，挣扎之下，瞬间就会被剑气碎成数段。”
玄冰之主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只能紧咬着苍白的嘴唇，倔强地昂着头，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瞪着楚阳，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却也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她打定了主意，一副“打死也不说”的决绝模样。内心飞速盘算：“不能说！绝对不能把那个秘密说出来！说了，万一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觉得秘密不值钱，立刻杀了我怎么办？不行！打死不说！让他无计可施！”
“不说？”楚阳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如同猫在审视爪下的老鼠，“你不怕死？”
玄冰之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强硬和虚张声势：“我就不告诉你！我把秘密偷偷放在了外面的某一个地方了！只要我死了，它就会立刻公之于众！”她只能赌，赌楚阳不敢冒险。
楚阳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从被自己追杀到百丈剑峰，又在红崖山谷大战，再到沙漠，最后躲入这个岩洞，前后时间中她连恢复伤势和法力的时间都不够，他根本不相信玄冰之主能有时间把所谓的秘密藏到外面去。这瞎话编得也太没水平了。
“呵。”楚阳轻笑一声，不再废话。意念微动，那剑气大手猛地一收！
“呃啊——！”
剧痛瞬间从手臂传来！玄冰之主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仿佛要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捏碎！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她心中一片冰凉，这瞎编的威胁，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当时将死之际，她感应到楚阳的气息靠近，情急之下只能赌一把，威胁楚阳救她，赌赢了就活，赌输了就立刻将楚阳身上有着最少两件先天至宝的事情大声告诉围杀她的灵族大修士和人族大修士。结果，狠话还没放完，就坚持不住昏过去了。醒来后才知道，楚阳居然真的出手救了自己。现在她身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筹码，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瞎编，试图让楚阳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敢轻易杀她。
“你不能杀我！”玄冰之主强忍着剧痛，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强撑着把戏演下去，“你杀了我，我就把那秘密引爆，公布出去！”她看着楚阳那张冷峻得如同万载玄冰的面孔，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蚋，仿佛知道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难逃一死。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再也无法保持强者的尊严。压抑了数百万年的孤寂、委屈、恐惧以及对哥哥无法释怀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杀了我吧……”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蓝色冰珠，“反正这条命算是欠你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呜呜……”
说话间，她再也忍不住，像个被遗弃在无尽黑暗中的小女孩般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狭小的岩洞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哥哥……霜儿没用……不能给你报仇了……啊~！！”
这撕心裂肺的哭嚎，尤其是那一声情真意切、带着无尽依赖和委屈的“哥哥”，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中了楚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眼前仿佛瞬间闪过楚黎那同样依赖、同样害怕被抛弃的眼神。虽然眼前这个女子是敌人，是曾想杀他而后快的玄冰之主，但这绝望无助的哭泣，却诡异地触动了他深藏的情感烙印。
楚阳心口猛地一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他本来也没想着再杀她了，只想让她别再针对无辜的三眼族。
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完全没了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模样的玄冰之主，楚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别哭了。那什么秘密都不重要了，反正昨晚都已经暴露了。”
说到这，楚阳心中暗叹一声，涌起一丝沉重。玄黄塔、百万年灵药身份……昨夜在沙漠中，当着黑鹤、狼古、道卫、卢成天以及众多暗夜门杀手的面，他为了脱困，不得不全力催动玄黄塔防御，更是被黑鹤那个老炼丹师敏锐地捕捉到了本体逸散的一丝药香，身份彻底暴露！他现在只祈祷，那四人以及那些杀手，没人能从那恐怖的幽冥血潮和冥兽的追杀中活下来。否则，他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激战中他一直没以三眼族面貌示人，竖眼也被敛神术完美遮掩，只要不牵扯到天眼宗，他或许还能隐姓埋名躲藏一段时间。
听着洞外百丈外肆虐的幽冥之气风旋发出鬼哭般的呼啸，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死亡阴冷，楚阳知道，这血潮还要持续整整七天。这些日子，只能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他心念一动，那束缚着玄冰之主的剑气大手瞬间消散无形。同时，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诡异腥甜气息的丹药，从他左手腕的灵镯中闪电般飞出，精准地射入玄冰之主因哭泣而微张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诡异气流瞬间在她腹中炸开！如同有无数只冰冷的虫豸瞬间苏醒，疯狂地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啊——！”玄冰之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碎的战甲内衬，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
“这枚是我特意炼制的‘玄蛊丹’，”楚阳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要是不老实，蛊毒就会从内到外，噬咬你的经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剧痛持续了半刻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身的冷汗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与恐惧。玄冰之主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大口喘息，看向楚阳的眼神充满了惊惧、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她默默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半刻钟后，似乎终于缓过气来，也似乎彻底认清了现实。她挣扎着，一点点挪动身体，退到了岩洞最深处的对面角落，与楚阳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她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不再哭泣，也不再怒视楚阳。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洞口堆积的碎石缝隙，怔怔地望向洞外那片被幽冥之气笼罩、透出微弱而惨淡光亮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又仿佛沉浸在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里。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孤寂，将楚阳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岩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幽冥风旋的呜咽在洞外盘旋。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悄然流逝，洞外微弱的光线也渐渐西斜。不知过了多久，玄冰之主那空洞望着洞外天空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愤怒或恐惧地落在了楚阳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而轻微，如同蚊蚋振翅，却清晰地打破了岩洞的死寂：
“谢谢。”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正在全力吸收玉髓灵液能量、引导磅礴天地之力恢复本体的楚阳，体内奔涌的气机猛地一岔！狂暴的能量瞬间在经脉中失控乱窜，如同脱缰的野马！
“噗——！”楚阳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强行收束差点彻底紊乱、走火入魔的行气路线，额角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猛地睁开双眼，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望向对面角落里那个依旧靠着岩壁、望着外面的蓝发女子。
“咳咳……”楚阳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一丝因岔气而产生的沙哑，眼中充满了惊奇，“看来……你会好好说话啊？”这破天荒的道谢，比玄冰之主的拼死一击更让他措手不及。
玄冰之主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唇相讥。她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仿佛从遥远岁月长河中打捞出来的、带着无尽沧桑和悲伤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飘渺得如同梦呓：
“大概六百万年前……我和哥哥，都是神眼族的守护灵兽……”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洞外那片被幽冥笼罩的惨淡天空，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回到了那个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辉煌时代。
“当时的神眼族……是和羽灵族、东荒族、鲛人族、大荒蛇人族一样强大的族群……威震大荒，万族敬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荣光，但随即被冰冷的恨意取代，“直到……东荒族在虚空生命再一次侵入大荒的时候，背弃了大荒各族，毅然决然投靠了虚空！”
“神眼族明明知道虚空生命的强大……明明知道那些怪物在大荒停留不了三十天……却还是……”玄冰之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在最后关头，把哥哥派出去，去和那群背叛大荒的畜生——东荒始祖谈判！结果……哥哥中了多位虚空冥将的埋伏……陨落了！”
她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眼眸中泪光再次闪烁，声音哽咽：“神眼族……就是故意让哥哥赴死！他们就是谋杀！谋杀！！”
“我为此……去找神眼族当时的族长天虚……结果……”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被他利用阵法镇压……还把我困在了极寒山玄冰之中……说是让我冷静冷静……要我镇守万年寒髓玉……那分明就是囚禁！是永无天日的囚禁！！”
她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楚阳，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所以……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让神眼族……血债血偿！”
楚阳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玄冰之主情绪稍缓，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沉稳：“你可知道你被囚禁后，神眼族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玄冰之主立刻扭过头，倔强地看向洞外，声音冰冷而决绝，“我只知道他们害死了哥哥！”
楚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平缓而带着历史厚重感的语调说道：“神眼族流传至今的具体资料都丢失了，很多真相都湮灭在时间长河中。但我根据他们世代流传的古老歌谣、壁画碎片，以及……菩提古树的口述，了解到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六百多万年前，那场由东荒族背叛引发的大荒异变，其恐怖程度远超你的想象。灾难并非持续了三十天，而是整整三十年！那三十年，是整个大荒的至暗时刻。虚空生命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无数强大的化神境界巅峰如同流星般陨落，神眼族、羽灵族、鲛人族、大荒蛇人族……这些曾经辉煌无比的强大族群，都遭受到了灭顶之灾！繁华的城池化为废墟，无尽的幽冥死气弥漫，亿万生灵在绝望中哀嚎、死去……”
楚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将一幅幅惨烈的画卷展现在玄冰之主面前：“无数准神级别的庇护者接连陨落，大荒如同即将倾覆的孤舟。后来，玄灵大陆五大族的守护神，终于肯出手帮助大荒修补天地裂痕，这才合力将虚空生命暂时赶出了大荒。但代价是巨大的，从那以后，大荒元气大伤，天灾降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导致这片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幽冥死气的摧残。无数族群只能勉强躲在那些准神灵级别生灵的庇护结界中苟延残喘。”
他看着玄冰之主微微颤抖的肩膀，继续道：“神眼族，同样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浩劫中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巅峰强者几乎死绝，族人百不存一，整个族群几乎彻底覆灭。据说，只有寥寥十几名最弱小的族人，侥幸躲在了菩提古树的神力庇护下，才得以活命。”
“后来的几百万年，神眼族的后裔，也就是现在的三眼族，都只能维持在一个极其艰难、朝不保夕的境地中，艰难求存。直到后来，距现在约七十多万年前，三眼族中出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青眼神君。”
提到这个名字，楚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青眼神君根据残缺的神眼修炼法门，结合自身感悟，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让神眼族开始重新变得强大起来。三眼族在他的带领下，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看到了复兴的希望。”
“然而，”楚阳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历史的沉重与无奈，“神眼族的重新崛起，却引起了当时同样在五大伪神庇护下、却彼此争斗不休的人族和妖族的警惕。他们感到了威胁！最终，人族和妖族的高层联手，不仅设计逼死了青眼神君这位三眼族不世出的天才，更以绝对的力量压迫神眼族，逼迫他们烧毁了几乎所有的古老修炼典籍！断绝了传承的根基！”
“从那以后，为了生存，为了避免再次被针对，神眼族不得不更名为三眼族，舍弃了曾经的荣光，如同阴影中的苔藓，在夹缝中苟存至今，直到现在，依旧艰难。”
楚阳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岩壁，望向那遥远的天眼宗方向，最后缓缓收回，落在玄冰之主那僵硬的背影上，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劝解：
“我想说的是，在那段席卷整个大荒的黑暗浩劫里，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每一个族群都在挣扎求生，每一个决定背后都可能是迫不得已。神眼族让你哥哥去谈判，或许并非你所想的故意谋杀，其中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甚至……可能是巨大的误会。而且，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真相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根本无法确切考究。”
他的语气变得诚恳：“你被封印在玄冰之中数百万年，并没有完全了解那场浩劫的来龙去脉和其后几百万年的沧桑变化。仅仅凭借着被囚禁前的愤怒和仇恨，就要找现在这些早已忘却祖先荣光、艰难求存的三眼族人报仇，你觉得……对吗？”
岩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洞外幽冥风旋的呜咽声在回荡。玄冰之主依旧背对着楚阳，肩膀微微起伏，看不清她的表情。
楚阳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他深知，仅凭自己这番话，想要化解她沉淀了数百万年的血海深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总要尝试。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提出了一个可能的途径：
“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可以帮你。”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去找菩提古树。”
玄冰之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楚阳继续说道：“菩提老人，它活过的岁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漫长得多。它亲眼见证了神眼族的兴衰，经历了那场大浩劫，也看着三眼族在浩劫后如何挣扎求存。它可以说是看着神眼族存亡至今的生灵了。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知道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知道神眼族当年为何会做出让你哥哥去谈判的决定，知道天虚族长为何要囚禁你……恐怕非它莫属。”
“菩提古树……”玄冰之主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她脸上的泪痕已干，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迷茫、挣扎，以及……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楚阳以为她依旧会固执地拒绝。
终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而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以。我也想知道……前因后果。”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再次燃起火焰，但那火焰不再是无理智的毁灭，而是一种执着到偏执的坚持，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如果……如果真相真的是神眼族故意迫害我哥哥，故意让他去送死……我玄冰之主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放过神眼族所有人！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的誓言冰冷而决绝，在幽冥风旋的呜咽声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楚阳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着，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血仇是否放下，最终取决于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真相。他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
“好。”楚阳只应了一个字。
话音落下，岩洞中再一次陷入了彻底的安静。洞外，幽冥之气翻滚如潮，死寂的风声如同亡魂的呜咽。洞内，楚阳重新闭上双眼，继续炼化玉髓灵液，引导着磅礴的天地之力滋养恢复本体。玄冰之主也安静地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开始小心翼翼地、按照楚阳之前引导的那条古怪路径，缓慢地吸收着洞内稀薄的灵气，修复着自己体内那如同破碎蛛网般的经脉。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微妙的、暂时休战的默契，在这方幽冥笼罩下的狭小岩洞中，悄然形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