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坐落于石景山区的西山余脉翠微山东麓,始建于唐大历年间,最初名为龙泉寺。金世宗大定二年,更名为觉山寺。到了明英宗正统年间,寺庙得以扩建,并正式改名为护国寺,这一名称也沿用至今。
棒梗初入护国寺,便展现出与佛法非凡的缘分。
一日清晨,静物法师在早课上讲解《金刚经》,正讲到“无得无说分第七”时,一旁静静听着的棒梗突然开口问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静物法师闻言顿时兴奋不已。棒梗来到寺中不过数日,便能提出如此深刻的问题,这让他既高兴又有些忐忑。
他仔细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回答道:“要明白这句话,得先理解‘相’的含义。‘相’是我们眼睛所见、鼻子所嗅、耳朵所听、舌头所尝、身体所触、内心所想的种种事物。世间万物的表面现象,都可以称之为‘相’。”
“那岂不是我们所看、所听、所闻、所尝的,都是‘相’了?”棒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静物法师接着解释道:“没错,凡是你所能看到、听到、尝到、接触到的,甚至你心里所想的,都不是真实的,都是虚妄的、虚假的。”
说完,静物法师拿起桌上的一块发面饼,问道:“这是什么?”棒梗回答道:“这是一块发面饼。”
静物法师轻轻地将这块面饼从中间掰开,又问道:“现在这是什么?”棒梗回答道:“两块发面饼。”静物法师点点头,将其中一半发面饼递给了棒梗,说道:“现在你把它吃了。”棒梗几口便将那半块发面饼吞下。静物法师问道:“现在我手里是什么?”棒梗回答道:“一块发面饼。”
静物法师进一步阐释道:“此时的这一块发面饼,与刚才的那一块发面饼,已经是不同的发面饼了。这一块和那一块,虽然都叫做‘一块’,但实际上已不是同一块。你说这剩下的一块发面饼,是真的那一块发面饼,还是假的那一块发面饼?”
“你觉得真,我觉得假,这都是想法。想法也是一种‘相’。”棒梗接着问道:“那这世间岂不是没有真假了?”静物法师回答道:“当你执着于真假时,你便着了‘相’。你有了分辨真假的心思,便是执着。”
棒梗再次露出疑惑的神情。静物法师继续开导:“其实世间之事,不必分辨真假虚实。这一块饼是真的,那一块饼也是真的,你饿了就得吃饼。至于理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真正能看破虚实,那又是另一个更高的境界了。”
说完,静物法师露出了一个微笑。过了一会儿,棒梗也微笑了。
又过了几日,静物法师将棒梗叫来,问道:“你来寺中已半月有余,可愿继续留在寺中生活?”
棒梗看了看静物法师,没有回答。
静物法师又说道:“你与我佛有缘。如果你愿意留在寺中,我可收你为徒。”
棒梗再次看了看静物法师,突然双手扶地,俯身磕头说道:“弟子谨听师父教诲,愿留在寺中参悟佛法。”
当日,静物法师便为棒梗削发剃度,正式收他为徒,并赐予法号永信。
护国寺中,除了方丈、住持和首座,其余弟子都需要服劳役,棒梗自然也不例外。
棒梗被分配到正业堂打扫卫生,与他一同劳作的还有十余名弟子,他们都是“永”字辈的僧人。
其中为首的弟子名叫永志,他脸上有一块大黑斑。私底下,同辈的僧人都称呼他为黑虎。
之所以有这个外号,不仅因为他脸上那块大黑斑,更因为他力气比较大,力大如虎。
永志第一次见到棒梗,就皱起眉头问道:“你是静物师傅的徒弟?叫什么名字?”棒梗点点头,说道:“永信。”
永志伸手往棒梗的脸蛋上摸了摸,满是调戏的意味,说道:“别说,长得还挺漂亮。想必静物师傅对你一定疼爱有加吧。”
这话一说完,旁边几个僧众都笑了起来。棒梗也跟着笑了起来。永志生气地骂道:“你他妈笑什么?”说着便推了棒梗一把。
永志已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力气本来就大,这一推直接将棒梗推倒在地。
棒梗也不动怒,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永志。
永志又骂道:“小兔崽子,你刚才笑什么?”
棒梗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永志。永志提高了音量,又骂了一句:“小王八蛋,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你哑巴了吗?”
棒梗依然不回答。永志大怒,一巴掌打在了棒梗的脸上。
旁边看热闹的小和尚们吃了一惊,忙上前劝阻。永志依然不依不饶,说道:“你个小王八蛋,你笑什么?是不是瞧不起我?”
永志脸上长着一块大黑斑,本就有些自卑,此时棒梗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一声脆响,棒梗脸上又多出了一个红掌印。
旁边的小和尚忙将永志拉开,劝道:“他可能就是个傻子,你别和他计较。”永志像是舒了一口气,说道:“对,就是个傻子。以后挑大粪的活儿,就你来干。永夜,今后他就跟你一起挑大粪。”
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赶紧走出来,陪着笑脸说:“是!新来的跟我来,别耽误干活的时间。”他一把抓起粪桶,将棒梗拉了过去。
永夜拉着棒梗走远,回头看众人各自散去,他对棒梗说道:“你干嘛一来就得罪那只‘黑狗’?”“我哪里得罪他了?”棒梗问道。永夜说:“他刚才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答他?”
棒梗说道:“不想回答,自然不答。”
永夜似乎听不惯棒梗这样的回答,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个少根筋的傻子。
他将手上的粪桶塞给棒梗,说道:“拿着!这护国寺上上下下有两百多号人,一天吃喝拉撒的,这大粪要是没人清理,都能堆到寺门口去。你别嫌这活儿恶心,这可是要紧的事儿。而且你知不知道?这活儿也是有好处的,到时候我再与你分说。”
棒梗呆呆地看着永夜,什么也没说。永夜道:“你这呆头呆脑的,出了家留在寺中也是被人欺负。你怎么想起来出家的?”
棒梗又是不说话。
永夜见棒梗又不回话,骂道:“你怎么又不说话?”
棒梗摆摆手,表示无话可说。
“你不说话,人家就会觉得你好欺负。你倒是说话呀!”永业说道。
棒梗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家?”
永夜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什么要出家?我也不想啊!出家有啥好的?又不能吃肉,又不能玩儿女人,要不是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谁想留在这鬼地方?妈的!错就错在投错了胎。”
这一日,静物法师有事出门。永志看到棒梗,顿时横眉竖目,一脚将粪桶踢向棒梗,正砸在他的胸口。只听永志骂道:“今天你师傅不在了,看你还敢不敢把我放在眼里!”
棒梗想起了静物法师今早的吩咐,心中有数,默默拾起粪桶,转身就要离开。永志抢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骂道:“见了师兄也不行礼,你这小和尚也太没有教养!”说着一巴掌就扇在了棒梗的脸上。
棒梗既不回嘴也不还手,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径直向一旁走开。永志更是大怒,又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用力颇大,踹在了棒梗的屁股上,棒梗身体前倾,一下子倒在地上。他爬起来仍不理会,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