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大勇,是城郊老粮库的夜班保安。这工作干了三年,一直都没出过什么岔子。
这个粮库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红砖墙都已经泛黑了,屋顶的铁皮在风里哗啦哗啦直响。
我每天晚上七点接班,然后独自一个人守着这占地二十亩的地方。监控室里的六个屏幕,可以看清楚全粮库的各个角落,唯独后门外那片杨树林不在监控范围内。
\"大勇啊,记住了,天黑后千万别去后门。\"老李交班时总是这么叮嘱我,他的脸上透露着恐惧,\"那片林子不干净。\"
我向来都不信这些,但是上个月的十五号,那晚特别闷热,却听不到蝉叫声。
我不知不觉中已经灌了两大壶浓茶,可还是挡不住困意。
凌晨两点多,监控上的屏幕突然闪了几下,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后门那个摄像头画面变成了雪花点。
\"又他妈坏了。\"我骂了句,抓起手电筒去查看。
走廊的灯管滋滋响,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走到后门,发现后门竟然虚掩着,我记得刚刚已经锁好了的。
一推开门,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风就灌了进来,吹得我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门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光照不出三米远。
我低下头检查门锁,突然听见树林里传来一阵动静,\"沙沙沙\",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走路。
\"谁在那儿?\"我喊了一嗓子,声音在黑夜中炸响,惊飞了几只夜鸟。
那脚步声停了,我拿着手电筒往声源处一扫,恍惚间看见一个白影子一闪而过。
可能是野猫吧,我想着,却听见一声女人的轻笑。
我的身体发凉,赶紧锁上门往回走。就在我转身时,后脖颈突然一凉,感觉到有人正对着我吹气。
我快步跑回监控室的,锁上门才喘过气来。
第二天交班时,我跟老李提了这事。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塞给我:\"这个随身带着,别问为什么。\"
布包里是几粒生糯米和一张折成三角的黄纸,上面画着我看不懂的符号。我本想笑话他迷信,可想到昨晚的事,还是默默揣进了兜里。
之后的几天里平安无事。
在上周三,我值夜班时喝了太多啤酒,半夜一阵尿急。
厕所离得又有些远,我图省事,就直接去了后门。
我对着墙根解决时,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尿到一半,突然刮起一阵邪风,卷着枯叶打在我小腿上,冰凉得像是死人手指。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拉上拉链。转身时,脚下一滑,低头看见自己刚才尿湿的地方,那摊尿渍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操!\"我骂了句,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墙上。
这时我听见树林深处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是敲木鱼的那种声响。
我逃命似的跑回监控室,灌了半瓶二锅头才稳住发抖的手。
那晚的后半夜,我总觉得监控屏幕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定睛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开始,我就睡不好觉了。
一闭眼就梦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床边,头发垂下来盖住脸。我闻到她的身上带着土腥味和一丝粮库特有的陈米味儿。
白天上班时,我开始出现幻觉。粮垛后面时不时闪过白影,走廊的尽头也会有人影一晃而过。
有次我去仓库查点,清清楚楚听见耳边有人叹气,转头却只看身边成堆的米袋。
前天晚上,我终于崩溃了。
监控室的屏幕上,后门的那个画面又变成了雪花点。
当屏幕上的雪花消失时,我看见一个人影在画面里爬行,他的手指惨白,头上的黑发湿漉漉的。
紧接着,监控屏幕又变成了雪花。
就这样屏幕上不停交替着雪花和爬行的人影,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人影已经爬到了后门旁。
我抄起防暴棍冲向后门,却看见门自己在开了,又关上了。门外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低头朝地上看去,一串湿漉漉的印记出现在眼前,缓慢的朝着我脚下延伸过来。
\"滚开!\"我挥舞着防暴棍大吼,声音完全变了调。
印记停了,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一股腐臭味直冲我的脑门,接着听见头顶上传来\"咯咯\"的笑声。
抬头一看,在天花板的阴影里,一张女人的脸正对着我笑。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
老李说我当时像中邪似的又哭又喊,五六个保安都按不住我。
老李在病床边小声说,\"二十年前,粮库有个叫小翠的女工,在后门那片林子里上吊自尽了,现在她缠上你了。\"
\"怎么可能!\"我尖叫起来。
我浑身直打颤,想起梦里那个白衣女人。
老李的眼神让我血液结冰。他没说话,只是把一面小镜子递给我。
镜子里,我的肩膀上搭着只惨白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半夜,我被敲门声惊醒,\"咚、咚、咚\",跟树林里听见的一模一样。
我缩在被子里发抖,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在吹气:\"找到你了...\"
护士来查房时,看见我正把病床栏杆上的铁链往脖子上缠。
\"她来了。\"我对护士说,\"门响了,她来了。\"
话刚说完,我就昏死了过去。
我醒来时,脖子上的铁链已经被护士取下来了。
窗外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但我还是能看见墙角站着个模糊的白影。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头发遮着脸,像是在等我完全清醒。
\"赵先生,您昨晚的行为非常危险。\"医生翻看着病历本,刻意避开我的眼睛,\"我们建议您转去精神科做个全面检查。\"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疯了。
当医生转身时,我看见他的白大褂后背上印着一个湿漉漉的手印,正慢慢往下滴水。
老李下午来看我,带来一盒饺子。他的手抖得厉害,饺子夹到一半就掉在了被子上。
\"大勇,你得离开这儿。\"他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粮库后门那片林子,小翠不是唯一一个。\"
\"什么意思?\"
老李看了眼病房门口,从怀里摸出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老李和几个工友站在粮库门口,角落里有个穿蓝布裙的姑娘,低着头,看不清脸。
\"八二年到九六年,粮库死了七个女工。\"老李的手指在照片上划出一道污痕,\"都是自杀,都埋在那片林子里。\"
我伸手接过照片,照片却冰凉刺骨,让我差点没拿住。
照片里那个蓝裙子姑娘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阴影。
\"小翠是最后一个。\"老李把照片收回去,\"她发现粮库的账有问题,第二天就吊死在林子里了。\"
我猛地抓住老李的手:\"账本?什么账本?\"
老李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刚要开口,病房的灯突然闪烁起来,角落里传来指甲刮擦墙面的声音。
老李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饭盒打翻在了地上,饺子滚了一地。
\"明天我就退休了。\"老李退到门口,声音带着哭腔,\"大勇,有些事别问太多,会死人的。\"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看向墙角,那个白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病床边。床尾的被子正一点点下陷,她缓缓的坐在了我床上。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粮库后门的杨树林里,树下站着七个女人,她们的穿着各不相同,脖子上的绳子一直延伸到树梢。
最前面那个穿蓝布裙的抬起头,她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发。
\"账...本...\"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一下惊醒了,发现病床周围的地板上全是湿脚印。
天亮后,我办了出院手续。医生给我开了镇静剂,我一出医院就把药扔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疯,我摸出老李给的红布包,里面的糯米已经变成了黑色。
粮库给我放了长假,但是我当天晚上就回去了。门卫看见我像见鬼了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马主任下令不让我进去。
\"我就拿点私人物品。\"我挤出一个笑容,递给他一包烟。
监控室还是老样子,只是我的椅子上多了层灰。我一直磨蹭到交接班的时间,偷偷溜进了档案室。
档案室的架子上堆着八十年代的纸质记录,我在最底层找到了标着\"1986年-人事\"的文件夹。
手指触到文件夹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
文件夹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数字。就在我要仔细看时,档案室的门突然开了。
马卫国站在门口,胖脸上挂着假笑:\"大勇啊,病没好怎么就来了?\"
我下意识把那张纸条塞进口袋。马卫国的目光立刻盯在了我的手上,他的笑容变得僵硬:\"找什么呢?我帮你。\"
\"就想看看当年的老照片。\"我假装咳嗽,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马卫国的眼神变得危险。他挡在门口,肚子顶着我的胳膊:\"有些旧账,翻了对谁都没好处。\"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股腐肉味,\"特别是对小翠,她死得够惨了。\"
我心里一惊,马卫国怎么会知道我在找小翠的事?
回到宿舍,我锁上门查看那张纸条。上面记录着几组粮食出入库的数字,明显对不上。角落里写着\"马卫国贪污\"三个字,笔迹娟秀,像是女人写的。
半夜,我被敲门声惊醒。声音来自窗户,有人在轻轻敲着玻璃。
我拉开窗帘,窗外站着一个穿蓝布裙的女人,她的脸贴在玻璃上,皮肤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帮...我...\"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他...们...杀...了...我...\"
我吓得跌坐在地,再抬头时,窗外只剩下个湿漉漉的手印。
那晚余下的时间,我蜷缩在床上,听着门外有东西在来回走动,地板上不断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天亮后,我决定去找老李。退休第一天的他看起来老了十岁,见到我时差点打翻茶杯。
\"马卫国当年是仓库管理员。\"老李颤抖着给我倒了杯茶,\"小翠发现他倒卖国库粮,还没来得及举报就...\"
茶杯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水溅在我们手上。老李哭了起来:\"他们把她吊在树上,伪装成自杀...我...我当时看见了...但我怕...\"
我口袋里的纸条突然变得滚烫。老李抓住我的手:\"大勇,别查了!上周档案室的老张也问起小翠的事,第二天就出意外死了。”
当晚,我带着手电筒和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再次偷偷来到粮库后门。
月光下,杨树林像一排排站立的尸体。我深吸一口气,朝着树林走去。
树林里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我数到第七棵树时,手电筒突然熄灭了。黑暗中,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陈米味儿。
\"小翠?\"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找到马卫国贪污的证据了...\"
没有回应。
我掏出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我看见面前的树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还我清白\"。
打火机突然变得滚烫,我松手的瞬间,听见头顶传来绳子摩擦树皮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蓝布裙的身影正缓缓从树上降下来,她的脚尖差一点就碰到了我的脸。
\"证...据...\"这次她的声音清晰多了,\"给...我...\"
我吓得瘫坐在地,却还是哆嗦着掏出那张纸条。纸条飘向空中,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接住。四周突然刮起狂风,树叶哗啦作响。
\"谢...谢...\"风声中小翠的声音渐渐远去,\"明...天...晚...上...马...卫...国...值...班...\"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树林,回头看去,月光下七棵杨树的影子变成了七个吊着的人形。
第二天晚上,我带着录音笔来到粮库。马卫国果然在值班,看见我时他脸色大变,手里的保温杯掉在地上,泼出的茶水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箭头,指向档案室。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我亮出那张纸条:\"小翠要讨回公道。\"
马卫国的脸扭曲了。他扑向我,两百多斤的体重把我撞在墙上。就在他掐住我脖子时,整个粮库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档案室的门自己打开了。马卫国松开手,惊恐地看向走廊尽头。
档案室的门口站着个蓝裙子女人,她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歪着,手里拿着一本账本。
\"不...不可能!\"马卫国尖叫着后退,\"我烧了那些账本!\"
女人缓缓抬起手,指向天花板。我们同时抬头,看见粮仓的通风口正往外渗水,水流在天花板上形成了三个清晰的字:\"贪污犯\"。
马卫国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我趁机跑进档案室,在最底层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被烧掉一半的账本,这正是小翠当年记录的那本。
警笛声响起时,马卫国已经精神失常了。他蜷缩在角落,反复说着\"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警察从他办公室搜出了大量现金和一本行贿记录,牵扯出二十多年前的粮食系统大案。
结案那天晚上,我梦见小翠站在我床边,这次的她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姑娘。
她对我鞠了一躬,转身走向月光下的杨树林。树林里站着另外六个女人,她们脖子上的绳子纷纷脱落,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夜空中。
粮库后来改建成了面粉厂,那片杨树林被砍掉了。施工队挖出了七具无名女尸,政府给她们立了块集体墓碑。我常去那里打扫,每次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陈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