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无声地浸透了林悦的内衣,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身后,几乎在她读懂周正阳口型的同时,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李明安无声地出现在林悦身后不远的位置,仿佛一个精准掌控舞台节奏的导演。他依旧衣着齐整,连领带结都没有丝毫松垮。
“林支队,”他看着一片混乱的病房,脸上依旧是那种程式化的、带着一丝沉痛的关切,“看来正阳同志这次的打击非常大,精神状态非常不稳,怕是暂时难以承受任何外界刺激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病房内刺耳的警报声和玻璃窗的阻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论性语气,“这种情况下,探视,包括任何形式的接触询问,都必须暂停。为了安全……也是为了他本人。”
他慢慢踱步,走到与林悦并肩的位置,目光并未看她,依旧落在病房那片被两个便衣完全挡死的混乱视线上。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又如同冰冷的铁块投入深井,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这潭水有多深?多冷?林支队,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掀开的后果,未必是你我——甚至是我们代表的机构——能够承担的。”他终于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林悦冷硬如冰雕的侧脸上,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警告,“太靠近漩涡的核心,只会在被撕裂时,连一点声响都留不下。”
林悦缓缓转头。走廊惨白的顶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坚硬如岩石般的轮廓,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人色。眼底翻涌的不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在极寒中凝结的、沉甸甸的、几乎可以摧毁一切障碍的冰层。那冰层之下,是无声狂啸的暗流,足以吞噬任何看似坚固的壁垒。
她盯着李明安镜片后那双看似忧国忧民的眼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每个音节都像是冰棱撞击:“李组长,你说得对,这水,确实太深了。”冰冷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但水再深,总会落石。石沉得再深,也砸得出动静。今天这动静……”她微微停顿,目光如最锋利的刀刃,扫过那被严密把守的病房门,在那两个便衣队员的背影上短暂停留,“动静够大!大到……足够激起一点回音了。”
她说完,没有再理会李明安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病房内那象征着窒息控制的混乱场面。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高跟鞋敲打着光洁如镜、一尘不染的私立医院走廊地面,发出清脆、稳定、节奏越来越快的笃笃声,如同一声声敲打在沉寂冰面上的重锤,沉闷、坚定,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穿透力,回荡在这座豪华的金属囚笼里,竟盖过了身后病房仪器那徒劳又刺耳的尖鸣。
在李明安目光的冰冷送别下,她的背影挺直得像一把出鞘的剑,劈开这片由谎言和静默构成的浑浊水域,留下一道凌厉的裂痕,笔直地刺向前方不可知的漩涡深处。剑尖所指,寒芒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