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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邪侠 第4章 名为管识业?

作者:全能巴图鲁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5-07-02 03:02:34

翌日,石洲城的喧嚣如期而至。晨光刺破薄雾,洒在乔府的飞檐翘角上,也驱散了书房内积郁一夜的沉重。顾远不再需要扮演那个沉溺温柔乡的闲散人。昨夜与乔清洛的温存与自省,加上对当前局势的重新评估,让他果断撕下了那层伪装的面具。目的已然达到——北斗七子经过那场雷霆敲打,暂时稳如磐石;毒蛇九子的疑点虽未彻底厘清,却也指明了新的方向——蓝童、谢胥将作为第一目标;更重要的是,他已决心不再将乔清洛置于任何计划的风险之中。

因此,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顾远已端坐在书案之后。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素色直裰,长发利落地束起,眉宇间虽仍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清减,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昔的锐利与清明。案头堆积的文书被迅速分类,盐引、铁料采买、城防轮值、五毒教众抚恤安排……各项事务在他手中流转,指令清晰而果断地发出。他不再是那个缠绵病榻的“闲人”,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在石洲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体恤下属又运筹帷幄的人,现在,他是五毒教众和石洲商户眼中令人敬畏的“顾先生”,是乔太公\"失踪\"后重新掌管了石洲盐道,商道的顾先生,是史迦、王畅等人心中可靠的主心骨。

石洲的机器,在顾远重新执掌舵轮后,运转得似乎更加顺畅高效。史迦带着五毒教精锐巡查盐道,王畅坐镇中枢协调各方,邹野如同幽灵般监控着关键节点,连被敲打过的左耀、李襄也显得格外卖力。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仿佛那日的阴霾与自我怀疑从未存在。

然而,这份刻意营造的、带着安抚性质的“正常”,在午时刚过不久,便被一封突如其来的信件彻底打破。

一名穿着不起眼短褐、就是一个普通脚夫样貌的汉子,被府邸守卫引至书房外。他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包裹,说是受人所托,务必将此物亲手交给“顾先生”。

顾远挥退左右,只留下王畅在侧。他接过包裹,入手轻飘飘的,并无异样。拆开灰布,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牛皮纸信封,封口处只用米浆简单粘合。他粗壮又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唯一的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

纸张展开的瞬间,顾远那刚刚恢复沉静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纸上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线条清晰、标注详尽的地图!

地图的中心,赫然是“幽州”!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地图上清晰地标记着十几个点位,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代号或化名!这些点位,这些名字……顾远只看了一眼,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老王!”顾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他将地图猛地拍在案几上,急切的叫来王畅,王畅赶来气都还没喘匀,便被他一把拽了过去,纸推到王畅面前,“你看!”

王畅凑近一看,那张饱经风霜、向来沉稳如山的脸上,也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粗粝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地图上那些熟悉的标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这是……这是我们当年在幽州埋下的暗桩网!一点不差!连……连那些只有我们核心几人才知道的备用联络点和紧急撤离通道都标上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顾远,声音因震惊而嘶哑,“这怎么可能?!谁泄露的?!”

顾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被朱砂特意圈出的三个点上:“这三个标记点……”

王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加难看,带着一种后怕的余悸:“是!就是这三个!前些日子,我和老四、老五暗中排查时发现的!一个是被刘守光的人意外拔除,另外两个……被策反了!我们……我们已经秘密处理干净,消息绝对封锁了!” 他喘着粗气,仿佛又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暗夜行动中,“这图上……连我们处理掉的时间都标得如此接近……这……”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一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弥漫开来。这幅地图的出现,如同一只冰冷的手,精准地扼住了他们最隐秘的咽喉!它不仅意味着幽州这张耗费无数心血编织的情报网仿佛彻底暴露,更意味着,有一个极其了解他们核心机密、甚至能实时掌握他们行动的存在,正躲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管识业……”顾远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唯一的一行字上,那是用同样蝇头小楷写的落款。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是谁?”顾远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是巨大的威胁,还是一个……未知的契机?

王畅茫然地摇头,额角渗出冷汗:“从未听过此人!老顾,主上,这……这太诡异了!此人送来此图,是何用意?示威?警告?还是……”他不敢往下想。

顾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分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地图本身是致命的武器,暴露了他们的底牌。但对方特意送来,还标出了已被拔除的暗桩……这绝非简单的示威!

“故作玄虚?”顾远冷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不,老王,这更像是……一张邀请函。”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幽州的位置,“幽州乱了,刘氏父子反目,阿保机介入……这本就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风暴。但这张图……”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管识业”三个字上,“是要告诉我们,幽州的乱局,对我们而言,或许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菜,在后面!这个‘管识业’,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想引我入局!”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那个还候在门外、局促不安的脚夫:“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

脚夫被顾远冰冷的目光一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忆道:“回……回大人,小的……小的没太看清。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外面还罩着个挺大的黑斗篷,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所有脸。就……就记得个子不算太高,挺精瘦的,但动作很快,像……像一阵风似的,把东西塞给我,还给了我一小块碎银子,只说了一句:‘把这个交给石洲原乔府处的顾先生,让他去城东老街的‘忘忧酒馆’找我。告诉他,我保证他绝对会见我,也绝对不虚此行!’说完就……就没了影子……”

城东老街!忘忧酒馆!

顾远眼中精光爆射!城东……那是五毒教势力渗透最深、掌控最严的区域!史迦的教众多以普通商贩、匠人身份混迹其中,如同无数双隐形的眼睛。对方选择在那里见面,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一种……示弱?或者说,一种表明“我无意在你的地盘上耍花招”的姿态?

“蛇涎味……”顾远忽然鼻翼微动,极其细微地嗅了嗅。他拿起那张地图,凑近纸张的边缘,在灯下仔细辨认。果然!在牛皮纸信封和地图纸张的缝隙处,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腥甜气息!若非他是用毒的大行家,对毒虫毒蛇的气息极其敏感,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味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蛇涎!虽然淡得几乎消散,但顾远绝不会认错!这味道,他太熟悉了!毒虫教!毒蛇九子!这是他们豢养的异种毒蛇身上特有的腥甜!

“呵……”顾远发出一声冰冷的、了然的轻笑。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地图暴露幽州暗桩,指向核心机密泄露;约见地点选在五毒教势力范围,示弱又带点诚意;隐晦的蛇涎味,如同一个无声的签名——我来自毒蛇九子,或者至少,与毒蛇九子关系匪浅!

这不再是阴谋,而是阳谋!对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了解你的势力范围,我甚至就是来自你正在怀疑的内部!现在,我约你在一个你相对安全的地方见面,你敢不敢来?

“老顾!不能去!”王畅听完脚夫的描述和顾远的分析,脸色大变,一步跨到顾远身前,急切地低吼道,“这明显是个圈套!此人来历不明,手段诡异,能掌握如此绝密,必定图谋不轨!城东虽在我们掌控,但难保他们没有埋伏!您万金之躯,岂能轻涉险地?让属下去!或者让老四带人先去探个究竟!”

顾远看着王畅那张因担忧而焦急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随即被更深的、如同寒潭般的冷静取代。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书房内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老王,稍安勿躁。”顾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此人手段固然诡异,但目的……未必是取我的性命。若真想动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送来地图?直接在暗处放冷箭岂不更简单?他送来地图,标明已被拔除的暗桩,又留下蛇涎味这个明晃晃的线索,还特意约在城东……这四步棋,步步都在告诉我:第一,他掌握着能威胁我的东西;第二,他知道我在查什么,想查什么;第三,他选择在我的势力范围内见面,以示‘诚意’或者说‘无害’?第四,他笃定我一定会去,因为他抛出的这个饵,我不得不咬!”

他踱步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目光锐利地扫向城东的方向:“他了解我。知道我对这种掌控之外的‘神秘’绝不可能置之不理。知道我对毒蛇九子的疑心已起。更知道,这张幽州暗桩图,就像悬在我头顶的利剑,我必须弄清楚它的来源和目的!所以,他算准了我会去。”

顾远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意:“至于圈套?呵,老王,别忘了,城东,不只是五毒教的地盘。赤磷卫那些最精锐的巴图鲁,可有不少还扮作流民、乞丐、苦力,散落在城东各处巷弄,由晁豪亲自调度。那是我们真正的底牌之一!有他们在暗处盯着,加上史迦的教众在明处,一个忘忧酒馆……翻不了天!”

他走到王畅面前,拍了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兄弟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此事,到此为止。你知我知,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清洛。我不想让她担心。你留在府中,稳住局面。若我两个时辰未归,或城东有异常烟火信号……”顾远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你便知该如何做!”

王畅看着顾远那双深不见底、闪烁着决断与智慧光芒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主上心意已决,且分析得丝丝入扣。他只能压下满心的担忧,重重抱拳,声音低沉而坚定:“是!属下遵命!您……千万小心!”

顾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将那张致命的幽州地图仔细折好,贴身放入怀中。他没有携带显眼的兵刃,只是在腰间暗藏的皮囊里塞了两把短剑,袖中埋了几枚淬毒的细针,怀中揣了几样小巧的救命药物。最后,他拿起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装着普通茶叶的小瓷罐,轻轻晃了晃,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他给城东赤磷卫的暗号,表示需要赤磷卫在城东区域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做完这一切,顾远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的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邸的廊道深处,只留下王畅一人站在空旷的书房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石洲城表面的宁静下,一股诡秘而危险的暗流,正随着顾远走向城东老街的步伐,悄然涌动。忘忧酒馆里等待着他的,是揭开毒蛇九子谜团的钥匙,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致命陷阱?顾远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步棋,他必须走。为了石洲的安稳,为了揪出暗处的毒蛇,更为了守护他身后那个温暖的家。他孤身赴约的身影,带着决绝与汉家谋士的缜密,一步步踏入了那张由神秘人“管识业”悄然织就的、充满未知的诡秘之网……

午后的石洲城,沐浴在一种虚假而脆弱的繁荣之中。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商贩的吆喝声、骡马的嘶鸣声、茶馆酒肆里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而充满生机的洪流。街面上人流如织,有衣着光鲜的商贾,有步履匆匆的伙计,也有带着满足笑意、提着新购货物的普通百姓。盐道、铁道的顺畅运转,如同给这座饱经战火的边城注入了强心剂,短暂的安宁让这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畸形的繁华景象。

顾远穿行于这喧嚣的人潮之中,玄青色的劲装让他并不十分显眼,但那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冷峻,依旧让敏锐的路人下意识地避让几分。他步履沉稳而迅疾,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的店铺、行人、乃至屋顶的飞檐,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然而,此刻占据他心神的,并非这表面的繁华,而是怀中那张冰冷如蛇、重逾千斤的地图,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的名字——管识业!

“管识业……”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反复咀嚼,带着毒液般的猜疑。是赫红?那个女人行事向来刚烈直接,会用这种迂回诡秘的方式?是她弟弟祝雍?祝雍心思深沉阴鸷,倒是有可能,但他与赫红是姐弟,同气连枝,何必假托化名?还是毒蛇九子中其他哪个心思叵测的头目?金银黑白黄蓝红青……何佳俊(金)?银兰(银)?祝雍(黑)?云哲(白)?谢胥(黄)?蓝童(蓝)?彭汤(绿)?孔青(青)?哪一个都有可能!

又或者……更糟!是毒蛇九子中某个人,甚至某个核心头目,已经被外部的巨鳄策反!刘仁恭?那个老狐狸疑心极重,手段狠辣。耶律阿保机?那只草原上的秃鹫,鹰犬无孔不入!李克用?沙陀枭雄,对潞州之败耿耿于怀!他们派来的使者?代表其主子来与自己“谈谈”?

每一种可能性都带着致命的威胁,每一种猜测都指向更深的迷雾。顾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烦躁在胸中翻腾,如同被无形的蛛网层层缠绕,越挣扎,束缚越紧。他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奔跑起来,只想立刻赶到那忘忧酒馆,撕开那层神秘的黑斗篷,看清“管识业”的真面目!这未知的煎熬,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让人心神不宁。

城东老街,相比主干道稍显僻静,但烟火气更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卤煮下水和小摊油烟的混合气味。忘忧酒馆的招牌半新不旧,门口挂着褪色的酒旗。顾远在街角阴影处略作停顿,锐利的目光如同鹰般扫过酒馆内外。

门口蹲着两个晒太阳的闲汉,懒洋洋地剔着牙。窗户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几桌客人,大多是些穿着粗布短褐的力工、行脚商贩,正高声划拳、吹牛谈笑,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汗味。屋顶?没有异样反光。巷口?几个顽童在追逐打闹。整条街,包括酒馆内部,感知不到一丝刻意隐藏的杀气,只有市井的嘈杂与生活的粗粝。

“顾先生,您来了!”一个眼尖的伙计看到顾远,立刻堆起热情而熟稔的笑容迎了上来,声音洪亮,毫无异样,“有位客官在楼上‘听雨轩’包间等您呢!吩咐了,就等您一位!” 伙计的神态自然。

顾远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迈步走进酒馆。一楼大堂的喧嚣扑面而来,他目不斜视,沿着狭窄的木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二楼的走廊略显昏暗,只有尽头的一间包房门口透出些许光亮,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听雨轩”。

顾远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瞬间将所有的焦躁与疑虑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与审视。他推门而入。

包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几碟常见的下酒小菜:盐水毛豆、卤猪耳、花生米,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门口,面朝窗户坐着,斗篷的帽子依旧低低压着,遮住了面容。

顾远反手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嘈杂。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那黑色的背影上,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毒蛇管识业?”顾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和试探,如同出鞘的刀锋,直指对方身份。

那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几分沙哑的笑声。笑声中并无恶意,反而透着一种……奇特的放松?那人缓缓转过身,同时抬手,掀开了罩在头上的宽大斗篷帽子。

一张熟悉的脸孔暴露在顾远眼前!

瘦脸,总是带着一副憨厚可掬的笑容,眼睛不大,却透着商贾般的精明与和善。正是毒虫教左护法,掌管财货、素有“金蛇”之称的何佳俊!

“顾帅,久违了。”何佳俊脸上堆起惯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站起身,对着顾远拱了拱手,语气熟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顾远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看到那张幽州地图时更加剧烈!是何佳俊!竟然是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最是随和、最不起眼的“金先生”!他怎么会是“管识业”?他虽然掌握幽州暗桩的核心机密,但他约自己来此,意欲何为?毒蛇九子的内乱……他也参与其中了?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顾远脑海中疯狂炸开。他面上却只是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何佳俊从皮囊到骨髓都彻底剖开。

“金先生?”顾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缓步走到桌边,在何佳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对方,“‘管识业’?倒是好名字。却不知金先生今日如此大费周章,约顾某来此,所为何事?这幽州地图……又作何解释?”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不给对方任何迂回的空间。

何佳俊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那憨态可掬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沉重。他拿起酒壶,给顾远面前的空杯斟满酒,又给自己添了些,却没有喝。

“顾帅,您离开石洲,在潞州鏖战,又养伤这近大半年光景……”何佳俊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倾诉般的疲惫,“咱们毒虫教……不,是毒蛇九子,这潭水底下,可就没那么太平了。暗流涌动啊!”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不动声色,端起酒杯,也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哦?暗流涌动?金先生不妨细说。”

何佳俊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口,语气带着痛心和困惑:“首当其冲的,就是蓝童和谢胥那俩小子!为了赫教主……简直……简直魔怔了!”他压低声音,“他俩动手、勾心斗角,那是家常便饭!赫教主看在昔日情分上,多次劝导,多次调停,甚至不惜责罚,可效果……微乎其微。顾帅想必也清楚,蓝童、谢胥对赫教主那份心思,那是人尽皆知,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顾远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蓝童的阴鸷偏执,谢胥表面轻浮实则深情的矛盾,他自然清楚。情之一字,本就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可……诡异就诡异在这里!”何佳俊话锋一转,脸上的憨厚被凝重取代,“蓝童那小子,您知道的,性子是偏了点,但对赫教主,那是真没得说!当年赫教主为了查她生母的下落和冤屈,他费尽心思,用金钱财,搜情报,动关系,才让赫教主知道她母亲身份和生前细节。也因为这个,赫教主被张三金那老魔寻个由头打入地牢,受尽折磨,当年蓝童得知豁出性命,去救这份情,赫教主一直记在心里……”

何佳俊的语气带着唏嘘:“可就在前些日子,一次教中饮宴,蓝童喝多了。他拉着赫教主,又提起当年这事,诉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如何替她委屈……这本是常情。可说着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口不择言,竟说什么:‘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骨头都化成灰了!查清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活过来?张三金那老东西管不住下身引出的罪孽,查清了,除了让活人更难受,还能怎样?’\"

顾远眉头猛地一皱!这话……太刺耳,太冷酷了!完全不像蓝童对赫红该说的话!更像是……故意在揭赫红最深的伤疤,往她心口捅刀子!

“赫教主当场就炸了!”何佳俊心有余悸地描述,“您是没看见她那脸色,瞬间煞白,接着铁青!一句话没说,‘啪啪啪’连扇了蓝童好几个大耳光!那响声……整个宴会厅都静了!蓝童被打得嘴角流血,愣是没敢还手,也没吭声。自那以后,两人就彻底掰了!形同陌路!”

顾远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酒杯。蓝童的失常……太突兀了!以他对赫红的痴迷和当年付出的代价,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自毁长城的话!除非……他当时真的失控了?还是……另有所图?

何佳俊没停,继续说道:“蓝童这边刚消停,谢胥那小子又出幺蛾子!那小子平日里看着油滑,但对赫教主,那真是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可就在蓝童事件后不久,又一次小范围的庆功宴上,他……他也喝多了?还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居然趁着酒劲,当众就死死抱住赫教主不撒手!嘴里还说着些混账话,说什么‘蓝童那厮不懂你,我懂’、‘让我好好疼你’……还要……还要强行亲热!”何佳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要不是我和祝雍、云哲反应快,死命把他拉开,险些就酿成大祸!赫教主气得浑身发抖,当场拔剑要砍了他!还是我们几个死死拦住……”

顾远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谢胥?当众行此轻薄无礼之举?这比蓝童的口不择言更令人匪夷所思!谢胥虽然轻浮,但绝不是如此不知轻重、色胆包天的人!尤其是在赫红因为蓝童、心情极差的时候!这简直是在找死!

“顾帅,您说……这事邪门不邪门?”何佳俊摊开手,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后怕,“蓝童、谢胥,他们爱赫教主,这我信。可他们……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蓝童那话,句句往赫教主心窝子里戳!谢胥那举动,简直是自绝于赫教主!这……这完全不像他们平日的为人啊!”

顾远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诡异。何佳俊的描述,与黄逍遥所言与赫红情投意合隐隐相合,都指向毒蛇九子内部因情生变,矛盾激化。但蓝童和谢胥的反常举动,太刻意,太不合逻辑了!这背后……绝对有推手!

“赫教主……最近和黄逍遥黄统领,走得是挺近。”何佳俊小心翼翼地看了顾远一眼,继续说道,“两人书信往来频繁,私下也见过面,感情升温很快。这本是好事,毕竟黄逍遥是您的心腹,北斗七子一人能与咱们毒蛇九子教主若能因此联姻,也是美事一桩。可……可就因为他们关系渐入佳境之前,蓝童和谢胥就接连做出这些……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把局面搅得一团糟!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在暗中使劲,故意挑拨离间,让赫教主和我们几个核心之间,关系越来越拧巴!又像是故意促成赫教主和黄逍遥!”

顾远眼神一凝:“暗中使劲?挑拨离间?你怀疑谁?”

何佳俊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银兰!我和赫教主都怀疑她!这女人……太神秘了!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负责的‘银线’(情报线)独立运作,连赫教主有时都难以掌握她的具体动向。她最近的行踪更是诡异,经常不知所踪,问起来就说是去处理秘密任务,具体做了什么,根本无从查证!我和赫教主暗中留意过,她的一些举动……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银兰!毒蛇九子中负责情报的“银蛇”!顾远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女子。她确实神秘,是毒蛇九子中除金先生外,顾远相对信任的人之一。若真是她……

顾远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何佳俊的话,情真意切,细节详实,逻辑上也似乎能自圆其说——毒蛇九子内部因情生乱,蓝童、谢胥可能受人刺激或挑拨而行为失常,银兰行踪诡异有重大嫌疑。这似乎完美解释了之前的所有疑点:王畅看到的“异心”行为,或许就是蓝童、谢胥的失控;黄逍遥力保赫红,也符合他与赫红情愫暗生的事实。

金先生是毒蛇九子中相对中立、务实的老好人,他的话,可信度似乎很高。他的语气、神态,那种痛心和困惑,也不似作伪。

但……真的是这样吗?顾远心中的警铃并未停止。如果一切都是银兰在暗中挑拨,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分裂毒蛇九子?削弱自己的力量?她背后是否还有人?她是内奸?

就在顾远思绪翻涌,对何佳俊的话半信半疑,对毒蛇九子的状况感到一种无力又烦躁的混乱时,何佳俊突然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还有一事,顾帅,事关重大!”何佳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脸上的憨厚彻底被凝重取代,“潞州之战,李克用那老贼,并非全身而退!”

顾远霍然抬头,目光如电!

何佳俊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他中了我甩出的那支‘金鳞镖’!我那镖上淬的是张三金曾经压箱底的‘蚀骨金鳞散’!此毒刁钻无比,中者初时无异样,但会缓慢侵蚀脏腑骨髓,药石难医!我们埋在河东的暗桩确认,李克用近半年来深居简出,频繁召见名医,面色青灰,时有咯血!他……绝对活不长了!快则数月,慢则一年!”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顾远的心神之上!远比毒蛇九子的内乱更让他震撼!

李克用要死了?!

沙陀枭雄,河东霸主,压制朱温、搅动中原风云数十年的李鸦儿,命不久矣!

顾远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中嗡嗡作响!饶是他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难以保持绝对的镇定!端着酒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杯中的酒液剧烈地晃荡起来,几乎要泼洒而出!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但眼中的震惊与随之而来的、对天下大势瞬间颠覆的预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河东无主!沙陀铁骑群龙无首!他那些如狼似虎的义子们——李存勖、李嗣源、李存信……必将为了继承权展开血腥厮杀!整个河东、乃至整个北方的局势,将瞬间天翻地覆!朱温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契丹的阿保机也必然虎视眈眈!中原……即将迎来比现在更混乱百倍的血雨腥风!

何佳俊看着顾远瞬间剧变的脸色,知道这个消息的分量。他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包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顾远的大脑在经历最初的剧烈震荡后,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以恐怖的速度重新梳理、计算!

毒蛇九子的内乱?赫红的忠诚?蓝童、谢胥的失常?银兰的疑点?

这些原本占据他全部心神的问题,在“李克用将死”这个足以撬动天下格局的重磅消息面前,突然显得……不那么紧迫,甚至有些……微不足道了!

与其继续耗费巨大精力去深挖毒蛇九子的内部矛盾,去查证每一个细节的真伪,不仅耗时费力,而且极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毒蛇九子真正的分裂和内讧!一旦这个庞大的、掌控着重要情报和地下力量的毒虫教分崩离析,对他顾远而言,将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在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混乱的乱世中,他手中的牌本就不算太多,每一张都弥足珍贵!

一股强烈的、基于现实考量的权谋算计,瞬间压倒了之前的疑虑和谨慎。顾远眼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务实的决断。

他缓缓放下酒杯,酒液已经平静下来,映照着他重新变得深不可测的眼眸。

“金先生,”顾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放松,“你今日之言,价值千金。顾某……记下了。”

何佳俊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能为顾帅分忧,是在下的本分。”

顾远看着他憨厚的笑容,心中那份半信半疑并未完全消散。何佳俊的话,逻辑上说得通,情报也极具价值,尤其是李克用的消息。但一个掌管情报和财货的老狐狸,真的会仅仅因为“痛心”和“困惑”就背叛毒蛇九子的立场,主动向自己这个只有名义上的“特勤”、实际上的控制者投诚?还送出幽州暗桩图这样的投名状?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交易或目的?

顾远选择暂时按下这个疑问。在巨大的战略机遇面前,有些风险,值得冒!有些棋子,暂时可以先用起来!

“毒蛇九子之事,”顾远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在敲定棋局,“依先生所见,当如何处置?继续深挖内鬼?还是……”

何佳俊连忙道:“顾帅明鉴!此时内部深挖,无异于自断臂膀!赫教主对您之心,日月可鉴!黄逍遥统领亦是一片赤诚!蓝童、谢胥纵然有错,也不过是为情所困,受人挑拨。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弥合裂痕!依在下愚见……”他顿了顿,观察着顾远的脸色,“不如……顺水推舟!成全赫教主与黄统领的美事!将他们的婚事,大操大办!一则,可安赫教主之心,让她更加感念顾帅恩德;二则,至少明面上可绝了蓝童、谢胥的妄念,也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三则,最为重要!北斗七子与毒蛇九子若能因这桩婚事紧密联结,那便是顾帅您手中一把更加锋利、更加听话的尖刀!王畅统领那边……虽有芥蒂,但在大局面前,想必也能放下成见。只要这把刀握在您手里,用得好,些许内部的摩擦,又算得了什么?再好的刀,用久了也可能伤手,但总不能因噎废食!”

何佳俊的话,句句说到了顾远此刻的心坎上!这正是他刚刚在巨大冲击下,心中瞬间形成的决策轮廓!用联姻,将可能的内部矛盾转化为更强的凝聚力!将情敌变成姻亲,将两个派系的核心人物绑定在一起!

“好!”顾远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金先生此言,深得我心!此事,就按此议!”

他随即正色道:“不过,稳定归稳定,该盯的人,还是要盯!金先生,你继续留在赫红身边,暗中留意她、蓝童、谢胥,还有……银兰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立刻用‘管识业’之名,通过老渠道报我!切记,要隐秘!”

“是!顾帅放心!在下明白!”何佳俊肃然抱拳。

顾远站起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先行一步。”

何佳俊立刻重新罩上黑斗篷,压低帽檐,对顾远行了一礼,迅速拉开包间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顾远独自留在包间内,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楼下依旧喧嚣的街市,目光深邃难测。

何佳俊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暂时平息了他对毒蛇九子内部叛变的惊涛骇浪,却又在更深层激起了新的涟漪。是真相?还是更高明的谎言?他半信半疑。

但李克用将死的消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更险峻但也更充满机遇的前路。在这乱世棋局中,毒蛇九子内部的些许龃龉,与即将到来的天下剧变相比,确实……可以暂时搁置,甚至加以利用!

“黄逍遥……赫红……”顾远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务实的弧度,“情投意合?好!那便让你们情投意合!让这情意,化作捆住你们、也捆住整个毒虫教的锁链!让你们……都成为我顾远手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转身,大步离开包间。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烦躁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掌控节奏的冷酷与算计。毒蛇的疑云并未完全消散,但已暂时被纳入他权谋的棋局之中,成为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石洲,投向了因李克用将死而即将沸腾的中原大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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