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学霸的黄金年代 第156章 蝴蝶夫人（二）

裴妮说完野猫的童年阴影之后，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醇厚的香气瞬间填满了她的鼻腔。这是一杯来自奥地利的咖啡。

她突然想起在京海市看过的电影《翠堤春晓》。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周末午后，她坐在昏暗的放映厅里，被银幕上那个关于奥地利的故事打动。

维也纳的华尔兹，多瑙河的晚霞，还有那些穿着传统服饰的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一切都美得像梦境一般。

在她心里，奥地利一直是个只存在于电影和音乐里的地方，美好得不像真实存在的。就像莫扎特的小夜曲，舒伯特的小夜曲，那些优美的旋律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而虚幻。

可现在，一杯正宗的奥地利咖啡就摆在她面前，她轻轻晃了晃杯子，褐色的液体在瓷杯里微微荡漾，杯沿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香气钻进她的鼻腔，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这一刻，现实与梦境似乎重叠了，她感到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仿佛自己正站在电影里的那片草地上。

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赶紧举起咖啡杯想挡住发红的眼睛，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滴落在桌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

裴妮平时很少哭。她不是那种会轻易流泪的人，尽管她的生活里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未来的迷茫、家族的期待、还有那些藏在心底的、连她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孤独，她习惯把这些情绪默默咽进肚子里去，表面上不动声色。

她一直觉得，在人前流露悲伤是件既羞耻又软弱的事，从小到大，她就被教育要体面，要优雅，要学会承受一切。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一哭就会眼睛红肿，脸颊泛起难看的红晕，像是被生活狠狠扇了一巴掌，特别难看。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总是选择在深夜独自面对自己时，才允许自己偶尔释放一点脆弱。

可此刻，在这杯来自奥地利的咖啡面前，在伊森那双关切的眼睛注视下，她所有的伪装都崩塌了。

她在伊森面前哭得不能自已，毫无防备，毫无遮掩。

伊森愣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裴妮的头发。

谁也没想到，就因为裴妮这一哭，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原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感瞬间消失了，他们好像一下子成了可以互相依靠的知己，可以毫无保留地分享彼此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裴妮能感觉到伊森的手指在自己发间轻轻游走。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生怕心跳声会惊扰这难得的温柔。

她多希望伊森的手能一直这样抚摸着，永远不要停下。这种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太珍贵了，珍贵得让她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这种渴望在她心底已经沉睡了太久。

从中学时代起，她就暗暗渴望能得到心仪男人的爱抚。

不是那种轻浮的接触，而是这样充满关怀和理解的温柔。

但前提是，那个男人必须是她真心认可的人，必须是能够走进她内心、理解她灵魂的那个人。

那些年里，她一直在等待，在寻找，遇到的要么是轻浮的试探，要么是冷漠的疏远。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觉得值得交付真心。

现在，伊森终于出现了，就像她梦中无数次描绘的那样，他来到她身边，在她最脆弱的时刻伸出了手。

“终于……”裴妮在心里轻轻叹息。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遇到了那个对的人。

可此刻，她却不知该怎么回应？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学过如何接受别人的关怀，如何在保持自尊的同时表达感激。

她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会让伊森觉得她轻浮，但又担心太过冷淡会让他误以为她不需要这份关怀。

裴妮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那些话语在她的脑海中翻腾着，急切地想要倾诉而出。

她想告诉伊森她内心的感受，想想解释她为什么会突然哭泣，想描述那杯咖啡如何勾起了她的回忆。

可她的英语实在不够用，就像一个装满汽水的瓶子，瓶盖上却只有一个针眼，那些丰沛的情感只能从这一个小小的出口里一滴一滴地流出来。

常常她鼓起勇气开了个头，“I feel...”或者“when I was..”，很快就会卡在某个关键的动词或形容词上，说不下去了。

一开始，伊森会偏着头耐心等待，鼓励地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或者轻声说：“take your time（慢慢来）”

他的耐心让裴妮既感激又压力倍增，那种心急如焚却无法准确表达的感觉，让她更加沮丧和焦虑。

后来伊森开始主动帮助她。当她停顿太久时，他会温柔地问：“You mean...?（你是想说...？）”然后试探性地说出他猜测的词汇。

渐渐地，一种更加直接的交流方式悄然出现了。

每当裴妮抬头望向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伊森就会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这下裴妮彻底不用为语言而烦恼了，所有想说的话都融化在了这些吻中。

伊森觉得这才对嘛，爱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感到爱情的甜蜜终于在他们之间自由地流动起来，那些沉重的往事，野猫的童年阴影，京海市的孤独岁月，还有那些关未来的遥远幻想，似乎都被这股甜蜜的洪流冲淡了。

在伊森看来，恋爱就应该专注于当下，专注于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而不是被过去的包袱所束缚。

但伊森想不通，为什么裴妮在恋爱时总会想起那么多与爱情本身无关的往事。

在他的恋爱经验中，这些都是不必要的事情，爱情应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强烈吸引。

裴妮在亲密时表现出的紧张和手足无措，让伊森确信她真的没有任何恋爱经验。

她会在他想要亲吻她的时候紧张得全身僵硬，会在他轻抚她头发的时候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屏住呼吸，会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迅速移开视线。

这种纯真在伊森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在美利坚，二十五岁的女孩还能保持这样的纯洁，在他的社交圈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得不像一位耐心的老师一样，手把手地教裴妮最基本的亲密表达。

他教她怎么回应他的吻，不要紧闭双唇像在抗拒什么，而是要放松下来，让感情自然流淌；

他教她怎么主动亲吻他，不要总是被动等待，偶尔也可以大胆一些；

他教她不要总是僵硬地撅着嘴唇，仿佛在履行某种义务，而是要投入真实的情感。

二十五岁还不会接吻的女孩，伊森真是头一回遇见。

在伊森过往的交往经历中，大多数女孩在这方面都很有经验，甚至比他更加主动和熟练。

裴妮的青涩让他觉得新鲜，他们去了伊森的房间，在那里，裴妮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窗外的夕阳红得耀眼，像燃烧的火球慢慢沉入地平线。

长长的金红色光线从窗户一直延伸到房间的门边，把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暖调的金红色，两人的身体也被染成了金红色。

伊森望着身边的裴妮，她的骨架很小，肩胛骨在金色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出，皮肤也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带着一种古典雕塑般的美。

他再一次被她东方女孩特有的纤细身材所吸引，那种少女般的单薄感，带着几分羞涩的感觉。

“让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伊森一再要求，“就现在这个样子，光线太完美了，我会拍得很美很艺术。等你以后老了，这些照片就是最珍贵的回忆。”

但裴妮还是笑着摇头拒绝，她的笑容中带着坚决：“不行，我们华国人不喜欢这样。这种照片对我们来说太私密了，即使是恋人之间也不合适。”

虽然已经25岁了，但裴妮确实还是第一次，这让伊森心里充满了惊讶和某种奇特的满足感。

看着床单上那一点鲜红的血迹，裴妮突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她用手遮遮掩掩，试图掩盖那个小小的印记。她甚至显得有点不高兴，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伊森的目光。

伊森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明明很小心很温柔，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一切都是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自然发生的。

可现在，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就像在赌气似的。

渐渐的，这种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到他们日常的相处中，公寓里的气氛越来越僵。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晚上，裴妮终于打破了沉默。她小声问道：“你对我有好感，是不是因为我是东方人？”

伊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回答：“我想是的，至少最初是这样。东方女孩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我是西方人才喜欢我的吗？”

“我也不能否认。”裴妮老实承认。

伊森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很正常，人性使然，这没什么好羞愧的，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感受。”

裴妮握住他的手，鼓起勇气问：“那天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伊森没有犹豫：“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从没说过爱我。喜欢和爱，在你心里有什么区别吗？”

裴妮仰面躺着，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不敢动地握着伊森的手，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她不敢用力握紧，因为手心已经开始冒汗，眼睛也发胀，泪水在眼眶中聚集，随时都可能涌出来。

伊森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像有些美利坚人，整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心里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我说爱，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是真的爱。现在我对你确实有很强烈的感情，但我还不能确定这是否已经到了爱的程度，所以我不想随便做出承诺。”

他的眼神很真诚。裴妮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她欣赏他的诚实，即使这诚实让她有些失望。

“我想你也是个认真的人，所以也从没对我说过‘我爱你’。爱情是很复杂的，我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确定，这是真爱还是一时的激情。”伊森继续说。

其实裴妮心想，如果伊森先说“我爱你”，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应。

但她还是对伊森点点头，表示自己和他一样，对待感情很慎重。

裴妮轻轻眨着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就像在滴眼药水时要努力让药水停留在眼睛里一样。

从伊森房间出来后，裴妮径直走向了公寓里的淋浴间，关上门，拧开热水的龙头，站在花洒下面，冲了很久很久。

热水流过身体时，还能感觉到隐隐的刺痛。

可再怎么用力冲洗，再怎么用香皂反复清洁，也洗不掉心里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从第一个晚上开始，裴妮和伊森经常发生关系，但伊森喜欢的美利坚快餐和意大利面让裴妮无法适应，裴妮偶尔做的中式菜肴伊森也只是礼貌性地尝几口。

他们既吃不到一块儿，也从不会相拥而眠。

这种关系很奇怪，他们不确定是不是相爱，却总忍不住亲近；可要说只是**关系，似乎又不完全是。

他们都很诚实地承认，最初吸引彼此的，确实是对方身上那股异国情调。

对裴妮来说，伊森代表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她在电影和音乐中憧憬的西方世界，充满了自由、直接和不受约束的魅力。

对伊森来说，裴妮身上散发着东方女性特有的神秘和优雅，那种含蓄的美丽让他着迷。

这也是他们保持亲密的主要原因，而非出于爱情。

他们还没法确定自己是否爱上了对方，可这又不像是纯粹的**关系。心底确实藏着对彼此的好感，只是这份感情混杂在对彼此身体、习惯和背景的好奇中，时隐时现。

身体已经如此亲密，心却还隔着距离。伊森很确定自己迷恋裴妮玲珑的身体，她的纤细和柔软，她肌肤的细腻和温暖，却不确定是否也爱着她的心，爱着她的灵魂，爱着她这个完整的人。

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她的内心世界，无法真正理解她的想法和感受。

裴妮从不对伊森诉说困难，从不要求他为自己做什么，甚至不像其他有美利坚男友的外国女孩那样，主动让男友教自己英语或帮助自己适应当地生活。

有时伊森好心纠正她的发音，裴妮都会满脸通红、眼眶含泪，羞愧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看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不明白为什么善意的帮助会让她如此痛苦。在伊森的理解中，语言学习是一个自然的过程，错误和纠正都是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裴妮这种过分的自尊心，她的骄傲，还有时刻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样子，总让伊森觉得和她相处很累，无法真正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