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朱裳的少女抱着雪发之人踏火而出,衣裳沾着煌煌火焰,奔走间如同生出了炎羽的朱雀鸟。
无数惊动声中,少微什么都听不到,她奔至刘岐所在处,将姜负放下,匆忙替姜负熄灭道袍上的火焰。
而刘岐看着这一幕,心中响起一道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状况突发,局面大变,这方祭坛上下简直瞬息间天下大乱,而在这样关头,她救回重要的人,唯独奔回他身侧,是信任吧?是保护吧?
被她信任保护,疼痛也变得不再锐利,刘岐跪行两步,靠她更近些。
郁司巫心中震乱,却还是立即带人替花狸拂灭衣裳上的火。
在这祭坛之上,大巫神是至高莫测的存在,无人会轻易质疑她的举动,而她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将瘟神像中的人解救,直到此刻,看清她全部举动,质疑声问罪声终于在震惊的官员之间爆发。
“巫神何故救下妖道!”
“冲撞旱雩大祭,六皇子又欲何为!”
忍下灼痛,刘岐面向众人,大声道:“赤阳被暗中调换,此乃无辜代死者,并非当诛的妖道!”
刘承面露惊异之色,和一众皇亲官员都看向被大巫神护在身前查看声息颈脉的人。
“如何不是赤阳?那不正是赤阳?”
“身形相似者常见,面貌可加以修饰……然而那白发鬼之相岂能作假?”
“如何有调换可能?”
“是女身!”郁司巫立刻道:“此人乃是女子身,绝非赤阳!”
围在一旁的巫女们也纷纷附和作证:“乃女身者!”
官员间顿时变得更乱,令宫娥上前查看,却有宗室子弟大胆揣测:“……那妖道清瘦阴秀,莫非本是女身?不过以男子相来诓骗世人!”
有官员反驳:“绣衣卫审了多日,岂会是女是男分不清!”
“妖道就是妖道,那样多的邪异手段,先前或此时用了什么障眼的遮掩之法也说不定!”
宫娥已将确认结果带回,站在刘承身边的太尉杜叔林不理会嘈杂的猜测,只看向那突然出现的六皇子,问:“六皇子既来时便已断定此人是假,那敢问真正的赤阳又在何处?”
刘岐:“贺指挥使已在彻查此事,很快便能有结果!”
出京之际,刘岐即已知会贺平春速去查办,此事发现及时,而能做到将赤阳临时替换的人,在绣衣卫者定不会是等闲之人,只要贺平春动作够快,结果很快便能有分晓。
“很快又是多久?大祭断不能被耽误啊……”有官员焦灼不已,郭食也面露急色,杜叔林已速速让负责押送妖道的绣衣卫与禁军上前答话。
禁军只是押送游行,他们一无所知,而那些绣衣卫无不道:“……将妖道押出牢房,缚入瘟神像内,是我们亲眼所见!……当时是副指挥使亲自查验!并未发觉被替换!”
众声杂乱,官员们焦急交谈商榷,百姓开始躁乱,而坐在地上的少微将声息微弱的姜负护在身前,慢慢抬头,看向沸沸扬扬的人群。
大落大起,大失大得,人如汪洋中一舟,在这天旋地转之间,少微将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成一点,作为被算计的当局者,没人可以比她更清晰地体会到此间恶意,因此她做出一个推断:赤阳就在这里!
他活不了了,他逃到哪里都活不了了,他的身体已被困杀至只剩最后一点残火,而今想来,这也是他设局的筹码之一,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死了、全无逃脱或被救的必要,他的同谋夷明也已败露自尽……
出人意料的消失,不是为了脱逃,只是为了替换。
替换并非是为了活命,而是要瓦解她的心志,要让她担负亲手弑杀姜负的罪责……因此他绝不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远远死去,他定要看着这一切发生!
少微此刻尚无从得知赤阳除了夷明公主还有怎样的同谋,但既能完成替换,那人定有瞒天之力,必能帮助赤阳来到这里!
目光扫过躁动人群,看着一张又一张各异脸庞,不,不会在人群里,面貌奇异的将死者要藏身人群中并不可行,不在人群中,却又不曾远离这场被诅咒的祭祀……
被烈火灼出的汗水自眉骨上方滑落,砸在身前祭坛上,少微垂眼一瞬,忽又抬起头,欲开口,却依旧发不出丝毫声音,那是在阵法中目睹尸身之际,力竭躯体内的残余寒毒迅速上行堵塞经脉所致。
少微没有迟滞,伸出一手,摘下郁司巫腰间巫铃,握住铃柄,重重拍向祭坛地面。
一时间铃音大震,响彻祭坛,金铜巫铃在少女手下嗡鸣分裂,如碎金迸溅,震破瞒天之障。
郁司巫惊诧于这不可思议的力道,刘岐瞬间领悟:“巫神指引,赤阳或藏身祭坛窖穴之中……”
他因伤势而声低,郁司巫回神,高声重复:“巫神指引,赤阳或藏身祭坛窖穴之中!”
那响彻铃音已将众人震慑,此际闻言,皆看向祭坛下方。
每逢大祭,除却供奉皇天诸神,亦要祭祀地只。上供于天,祭品摆于上方;下供地只,将祭品供入祭坛窖穴,是为“瘗埋”之礼; 灵星台是先皇当年专为旱雩祈雨而建,每逢旱雩大祭,除了瘗埋祭品,亦会请出先皇征战时所用斩马御刀,用以镇压下降的阴邪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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