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道士讨生活指南 第21章 持而盈之

寅时三刻，昭化古城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巷尾\"醉三国\"酒楼的灯笼在晨风中微微摇晃。靖九道长立于文庙泮池畔，手持青铜磬轻击三声，清越的声响惊起池中锦鲤——那些鱼儿们竟随水波重组为\"持而盈之\"四字。

\"今日讲《道德经》第九章。\"靖九袖中飞出一卷泛着琥珀光的竹简，简片碰撞时洒落细碎金粉，在空中凝成原文：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

靖九取来昨夜盛过\"桓侯醉\"的青铜爵，将晨露缓缓注入。待水面与爵口齐平时突然问道：\"若再添一滴，当如何？\"尉净不假思索：\"当然会溢出！\"话音未落，靖九弹指震落柏叶上的露珠，水面果然崩塌般泻下。

\"这便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坠落的露珠在半空突然静止，映出众人扭曲的倒影，\"你们看这宿醉的面容，可像极了执着于杯中物的愚人？\"

尉烈揉着太阳穴苦笑，他衣襟上还沾着昨夜泼洒的酒渍，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杜康香气。

讲到\"揣而锐之\"时，靖九变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而这剑却在靖九手中如柳枝般弯曲。\"姜维当年若懂此理，何至在剑门关孤军死守？\"剑身突然映出三国旧景：九伐中原的蜀汉大将，最终因锋芒太露而国破身死。

尉能若有所思：\"所以昨日在昭化县衙看到的'戒满匾'，就是警示官员勿恃权而骄？\"

\"善！\"靖九剑锋轻点池水，涟漪中浮现历代权贵的覆灭之象，\"范蠡三散家财而终成陶朱公，文种恋栈相位却遭属镂之剑——这便是'金玉满堂，莫之能守'的明证。\"

晨光穿透云层时，靖九忽然解下腰间太极玉佩悬于空中。玉佩在阳光下不停旋转，却始终不离原点三寸之地。\"看这阴阳鱼，\"他指着玉佩投下的光影，\"阳极则阴生，譬如...\"

话音未落，玉佩突然坠入池中。令人惊异的是，那锦鲤竟衔着玉佩游回靖九手中，鱼尾甩动的水珠在空中组成\"功遂身退\"四字。

\"当年诸葛亮若能早点还政后主，何至于五丈原灯灭？\"靖九轻抚鱼背叹道，\"天之道，非是教人消极，而是知进退存亡之机。\"

讲完经后，众人于文庙月台习太极。今日所教\"倒卷肱\"一式尤为特殊：

起势如酒瓮将倾未倾

运劲似露珠欲坠还留

收式若夕阳半隐山脊

尉净发现自己的影子随招式变化时，竟会交替呈现醉汉与清醒两种形态。靖九以拂尘引导气流，使满地落叶组成\"物极必反\"的卦象。

\"记住，\"靖九收势时，晨露恰好从柏叶尖滴落，\"昨日之醉是为今日之悟，这便是第九章的精髓。\"

早斋用了解酒的\"三豆饮\"（绿豆、赤豆、黑豆熬粥）和昭化特产\"女皇蒸凉面\"。那凉面切得细如发丝，浇上核桃酱与桑葚醋，酸香透骨。尉空发现碗底竟刻着\"戒满\"二字，店家笑道：\"这是模仿的武则天少时用过的食器。\"

五人沿嘉陵江南行，途经明月峡时，靖九指着崖壁上的栈道孔洞说：\"这些秦汉凿痕，正是'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见证。\"最奇妙的是经过千佛崖时，那些摩崖造像在阳光下突然睁眼，又于云翳遮日时恢复静谧，恰似\"功成身退\"的具象化。

太阳落山前，皇泽寺的鎏金顶已在望。这座由武则天敕建的千年古刹，正门匾额\"皇泽禅林\"四字是用古字体书写。尉能辨认许久，才发现其中暗藏《道德经》第九章的变体——女皇晚年还政李唐的深意，在此昭然若揭。

....

暮色初临，皇泽寺的鎏金穹顶尚浸染着最后一缕晚霞，师徒五人已踏进寺旁那座飞檐斗拱的\"如意轩\"。这座复原唐代\"尚食局\"建筑的三层木楼，每根立柱都雕刻着《璇玑图》回文诗，灯笼的光透过桑皮纸，在青砖地上投下女皇独创文字的影迹。

二楼\"明堂厅\"内，尉空预订的九重天宴已备齐。侍者皆着仿唐宫装，捧来的鎏金葵口盘中，盛着按《旧唐书·则天本纪》复原的珍馐：

前菜三叠

金城汤饼：牦牛骨与雪莲熬煮的清汤里，浮着薄如蝉翼的面片，每片都映出\"日月当空\"的则天文字暗纹。

利州炙：选用秦巴山黑毛乳猪，碳烤时刷着米仓山蜂蜜与古法茱萸酱。尉烈咬破脆皮的刹那，肉汁在银盘中溅出凤凰纹样。

曌字冷拼：松花蛋、鹿筋冻、水晶肴肉拼成\"曌\"字，蘸料是用杜仲叶、野山楂秘制的\"红颜醋\"。

主宴九鼎

广元船宴：三尺长的木舟盛满嘉陵江鲜，最绝的是\"桃花鱼刺身\"，鱼肉透出三月桃花的粉晕，佐现磨山葵与川芎汁。尉能夹起一片对着宫灯，竟能看到鱼肉的肌理如丝绸经纬。

剑南烧鹅：鹅腹中填满昭化酸菜与剑门豆腐，炭火煨烤六时辰。侍者剖开鹅肚时，豆腐已化作流浆，与酸菜汁交融成琥珀色瀑布。

女皇如意卷：用七种菌菇制成的素斋，外形酷似则天执政时的玉如意。尉净咬开酥皮，内馅的松露香气惊飞了窗外栖鸟。

压轴

则天醉盛典：侍者捧来仿制法门寺地宫出土的\"鎏金龟负酒筹筒\"，筒中十二枚银酒筹分别刻着女皇生平大事。靖九道长抽到\"泰山封禅\"筹，对应的正是镇店之宝——用皇泽寺古井水、米仓山野葡萄酿造的则天醉。酒液倾入夜光杯时，泛起的神秘紫晕，恰似《璇玑图》的经纬线。

\"这酒...\"尉烈一口饮尽，突然怔住——喉间先涌起佛手柑的清香，继而化作丹桂蜜甜。靖九笑而不语，只将酒盏倒扣，盏底赫然显影出则天晚年还政李唐的壁画。

酒至半酣，五人登上了如意轩私属的画舫。这艘仿唐\"翔鸾舟\"的楼船，桅杆悬挂着复原的唐代宫灯，灯光映在嘉陵江上，将整条水道变成流淌的《明皇幸蜀图》。

当船行至千佛崖江段，崖壁上的七千余尊摩崖造像突然被探照灯点亮。最神奇的是\"菩提瑞像窟\"，主佛眉心的毫光竟与船头宫灯共振，在江面投射出巨大的莲花光轮。尉空翻开《广元志》，发现记载此处\"夜现佛光，唐僖宗幸蜀时曾见\"。

子时泊船南河码头，露天食摊已支起\"河鲜三绝\"的旌旗：

干烧黄辣丁：老板从铁笼现捞活鱼，抛向空中时以快刀除鳞剖腹。滚油爆香汉源花椒后，鱼入锅的\"刺啦\"声惊动了整条江岸的夜鹭。

泡椒桃花鱼：用祖传泡菜坛的老盐水涮煮，鱼肉遇热卷曲如花瓣。尉能发现每片鱼肉的纹理都构成迷你山水画。

白龙湖鱼头王：五斤重的花鲢头与现杀鳝段同炖，上桌时鱼鳃还在张合。老板娘撒下把野葱，蒸汽突然凝成小龙形状。

配饮的白龙湖杨梅酿装在竹筒里，插着芦苇吸管。尉净吸吮时，发现筒底沉着几颗千年乌木碳——原来这酒要用碳块调节酸甜平衡。

宴罢已近丑时，嘉陵江上升起淡紫色的晨雾。

\"看这江水，\"靖九指着远处朦胧的皇泽寺轮廓，\"奔流千年却不曾满溢，正如女皇晚年还政的智慧。\"

尉烈抱着空酒坛憨笑：\"早知道该带几坛则天醉上路...\"话音未落，船头惊起一行白鹭，翅膀拍碎水中的月光，也打散了倒映的古今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