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人生 第2367章 不动如山

魔都，外滩私人会所。

碎裂的香槟杯残骸和泼洒的酒液在地板上蜿蜒，如同一条条扭曲的金色小蛇，映照着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却仿佛失温的光芒。宴会厅内死寂一片，方才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被一种冰冷的恐慌瞬间冻结。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由恐惧分泌出的肾上腺素气息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

戴维·陈死死攥着助理那部显示着紧急新闻的手机，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胸口剧烈起伏，试图从那短短的几行公告中解读出更多信息，更重要的是，解读出关翡的真实意图。

“只是……减持公告？” 旁边，一个略微发福、顶着地中海发型的本土基金老板，带着几分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风驰前沿持有特斯拉股票不是秘密，或许……或许他们真的只是需要现金周转？毕竟他们在国内被我们压得那么狠……”

这话如同在即将溺毙的人群中抛下了一根浮木，立刻引来了几声迟疑的附和。

“王老板说得有道理，”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强行镇定的分析腔调，“关翡现在是强弩之末，这点毋庸置疑，今天的盘面就是证明。他可能是在玩‘空城计’！用这种看似自爆的方式，虚张声势，想吓退我们，为他争取喘息的时间。”

“对！一定是这样！”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倾向于这个解释。他们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那个已经被他们判定“出局”的关翡，竟然还藏着如此凌厉、且直接攻击他们海外核心资产的反击能力。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预料。

戴维·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最初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他是高盛的代表，是这次行动的牵头人之一，他不能先乱。他松开紧握的手机，任由助理战战兢兢地接回去，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歪斜的领结，脸上努力恢复那种属于胜利者的从容，尽管那从容此刻显得如此僵硬。

“诸位，稍安勿躁。” 戴维·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试图掌控局面，“一条减持公告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风驰前沿能抛多少？区区几亿、十几亿美元？对于特斯拉的体量，不过是湖面上的一丝涟漪！我们的盟友在纽约，会轻易接下这点抛盘！关翡这是穷途末路下的讹诈，是绝望的嘶吼！”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语气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他想玩心理战？那就让他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徒劳。让我们看看，等特斯拉股价企稳，甚至反弹时，他还能有什么后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宴会厅一侧实时显示美股行情的大屏幕上，特斯拉（tSLA）的股价在经历了开盘后那波惊心动魄的垂直下杀（最低触及-18%）后，似乎真的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托底力量。几笔来自未知来源的巨额买单悄然出现，如同海绵吸水般，开始有条不紊地吞噬恐慌盘。股价的下跌曲线变得平缓，跌幅从-18%缓缓收窄至-15%，随后是-12%……到了临近上午收盘时，竟然奇迹般地回升到了-8%左右。

成交量依然巨大，但那种断崖式暴跌的势头被遏制住了。

看到这一幕，宴会厅内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了大半。不少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多少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

“看吧！我就说没事！”

“虚惊一场！华尔街的朋友们还是靠得住的！”

“关翡这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点筹码，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戴维·陈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他甚至优雅地从侍者托盘中重新取过一杯香槟，向众人示意：“看来，我们的东方‘朋友’给我们准备的午夜惊喜，到此为止了。让我们继续……”

……

纽约，曼哈顿，“奥丁视野”办公室。

田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却已然沉浸在资本搏杀中的城市。他手中没有酒，只有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屏幕上，特斯拉股价的反弹在他的预料之中。华尔街的护盘力量绝非儿戏，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特斯拉崩盘而坐视不管。

“老板，风驰的减持筹码已经被完全吸收。” “算盘”汇报道，语气平静，“均价在每股182美元左右，低于我们的平均做空成本。对方的承接力度很强，主要是几家与特斯拉关系密切的大型共同基金和量化机构。”

田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反而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终于完全踏入陷阱般的冷静。“很好。让他们吃饱。第一波冲击，只是开胃菜，目的是测试他们的防御力量和……松动市场的信心。”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办公室另一侧，那里，北斗团队的远程连线屏幕正亮着。

“北斗，‘礼物’准备好了吗？”

屏幕那头的北斗，眼神锐利如鹰，声音透过加密信道传来，清晰而稳定：“所有‘包裹’已于三十秒前，通过预设的七条独立匿名通道，同步投递至目标节点。接收方包括：《华尔街日报》两位以调查报道着称的记者、拥有百万订阅的做空机构‘灰熊研究’的匿名投稿箱、斯坦福大学企业治理研究中心的三位高级研究员、以及……三位与特斯拉主要机构投资者关系密切的独立分析师。数据经过三重加密和碎片化处理，源头不可追溯，内容……足以引发海啸。”

田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份来自东方的‘厚礼’，能在华尔街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

“北美下午，一点整。准时‘引爆’。”

……

魔都的宴会厅，气氛刚刚重新热络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喧嚣，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狂热。戴维·陈正在发表即兴演讲，大肆嘲讽关翡的“拙劣伎俩”和“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

“又……又来了！” 还是那个年轻助理，这次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甚至不小心撞翻了一位宾客手中的餐盘，引发一阵惊呼。

“这次又是什么？！” 戴维·陈的耐心终于耗尽，厉声喝道，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脊椎。

助理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颤抖着将手机屏幕再次举高。

屏幕上，不再是单一的财经新闻推送，而是如同病毒爆发般，瞬间被十几条来自不同媒体、不同渠道，但核心指向惊人一致的标题刷屏！

《华尔街日报》深度调查（预告）：【独家】文件显示特斯拉印度超级工厂面临严重法律漏洞及环境审查风险，巨额投资或打水漂！

“灰熊研究”紧急报告：【强烈卖出】特斯拉（tSLA）—— 印度泥潭与破碎的全球扩张神话（附部分内部评估文件截图）。

斯坦福企业治理研究中心专题更新：【案例研究】特斯拉印度项目：公司治理失败与跨文化管理陷阱（基于最新获取的项目文件分析）。

福布斯商业快讯：【突发】多名分析师下调特斯拉评级，指向印度工厂巨大不确定性及潜在巨亏。

cNbc头条滚动：【恐慌蔓延】特斯拉股价午后再次暴跌，疑与网络流传的印度工厂内部文件有关！

……

一条条标题，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宴会厅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这一次，不再是模棱两可的减持公告，而是实打实的、带着“内部文件”、“深度调查”、“强烈卖出”这些极具杀伤力字眼的炸弹！而且是在极短时间内，从多个权威或半权威渠道同时引爆！

“不……这不可能……这些文件是伪造的！是关翡伪造的！” 戴维·陈失态地咆哮起来，他一把推开助理，疯狂地刷新着自己的手机，试图找到反驳的证据，但映入眼帘的，是更多细节披露：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合同条款截图、带有特斯拉标志的内部风险评估ppt片段、甚至还有据称是印度工会发出的最后通牒照片……

这些信息碎片，单独看或许存在疑点，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如此密集的方式，从多个看似独立的源头爆发出来，其产生的叠加效应和可信度，呈指数级飙升！

宴会厅内，彻底乱了套。

刚才还在庆幸“虚惊一场”的人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有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有人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声音尖锐；还有人试图向外涌，想要立刻离开这个突然变得无比危险的是非之地。

“快！快联系总部！公关危机！最高级别！”

“该死的！这些东西是怎么流出来的？！”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戴维·陈听着耳边混乱的呼喊，看着屏幕上特斯拉股价在下午开盘后，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自由落体，再次以更凶猛、更决绝的姿态向下俯冲 -12%， -18%， -25%……这一次，再也看不到任何像样的买盘承接，只有无穷无尽的、踩踏式的抛售！

香槟塔在混乱中被撞倒，晶莹的碎片和酒液四处飞溅。精美的餐点被打翻在地，无人理会。乐队早已不知踪影，只剩下人们绝望的呼喊和东西倒塌的嘈杂声。

奢华的庆功宴，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内，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从虚假的希望到彻底毁灭的两次剧烈反转，最终化作了一片充斥着恐慌、失败和难以置信的修罗场。

戴维·陈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杯没来得及喝下的香槟。金黄色的气泡在杯中缓缓上升、破灭，如同他和他背后联盟那刚刚还璀璨夺目、此刻却已彻底破碎的野心。

他终于明白，关翡从来就不是什么困兽。

他是一头一直潜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着他们这些猎物自己走入最佳射程的……顶级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