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成大人物 第16章 沉重的帝国账簿

帝国财政大臣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部的世界，也将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的心脏挤压得更加沉重。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冷硬石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的气息，那是权力核心地带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她走到那张象征着帝国财政命脉的宽大办公桌后，丝绒长裙的裙摆掠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报表，如同层层叠叠的墓碑，无声宣告着帝国财政已然濒死的状态。三周，仅仅三周。这个冰冷的计时器悬在洛兰的头顶，每一秒流逝都像钝刀切割着神经。指尖拂过冰凉的桌面，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指尖无意识划过胸前那枚古老的克劳迪乌斯家族徽章——缠绕着荆棘的银质双头鹰，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带来了奇异的慰藉。自从她（或者说曾经的周明）在这个异世界苏醒，正是触碰这枚徽章时爆发的奇异力量，将那些庞大而混乱的国库收支数据在她眼前具象为流淌的金色河流、奔涌的赤红火焰与凝固的灰色顽石。数字魔法——这超越物理法则的视界，是她作为闯入这个泥潭的异乡人唯一的底牌。

思绪被轻微的叩门声打断。“大人？”忠诚的贴身女仆艾莉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苦涩药草气息的醒神茶和一个朴素但异常坚固的合金匣子。她的声音带着小心掩饰过的忧虑，目光扫过洛兰眼下无法完全用脂粉遮盖的淡淡青影。

“放下吧，艾莉森。”洛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并未抬头，视线依旧焦着在虚空中的某个焦点。

艾莉森依言放下托盘，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匣子上。她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就是昨晚洛兰大人从那个被查封的地下钱庄里带回来的，军务大臣海因里希将军的秘密账簿副本。艾莉森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低声提醒：“大人，您…脸色不太好。这东西…”她瞥了一眼匣子，“太危险了。”

洛兰终于抬眼，疲惫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被匣子点燃了。“危险…”她重复着，嘴角牵起一个近乎苦涩的弧度，“艾莉森，它危险，是因为它藏着真相。而这个真相，”她伸手拿起匣子，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很可能就是上一任财政大臣——那位真正的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留给我的死亡通知书。”

艾莉森猛地倒抽一口气，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双手紧紧绞住了围裙边缘，指节发白。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嘈杂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洛兰不再言语，熟练地用一枚黄铜钥匙打开了匣子的锁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化的郑重。匣盖开启，露出里面那本厚重的账簿。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因频繁使用而磨损得光滑发亮，透着一股陈旧的油墨和灰尘混杂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放在桌面上摊开。

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标注，每一笔虚高的军械采购，每一处刻意增编的空饷士兵名单，都像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戳刺着帝国财政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一年，足足一年！海因里希像一个贪婪的蛀虫，利用前任财政大臣的信任，吸食着帝国仅存的血液。指尖划过那些精心伪造的数字，触感冰冷而油腻。

“哗啦——”

就在账簿翻到接近末尾的一页时，一张边缘有些磨损的硬质卡片意外地滑落出来，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厚重的深色地毯上。

洛兰立刻弯腰拾起。那是一张帝国邮政发行的、最普通不过的明信片。正面印刷着帝国南方一个港口小镇的风景彩绘——圣盐港。悠长的码头伸向蔚蓝的海面，彩色的船帆点缀其间，洋溢着一种宁静而遥远的气息。翻到背面，洛兰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问候语，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清晰有力的字迹，用的是帝国一种特殊的、不易褪色的墨水笔：

“圣盐港的盐税账簿，钥匙在厨房烟道第三块松动的砖后——t.K.”

t.K.……特里斯坦·克拉克？那个在军需部下层任职、负责军费文书归档，性格孤僻但极其严谨的年轻人？洛兰脑中飞快闪过关于这个人的零星信息。他几乎从不在任何贵族圈子里露面，只在档案馆深处埋头工作。这张明信片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前任洛兰留给自己的线索？还是特里斯坦自己暗中传递的信息？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如果海因里希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这个t.K.的下场恐怕…

“艾莉森！”洛兰的声音陡然急促起来。

侍立在一旁、同样被字条内容惊住的艾莉森立刻应声：“大人？”

“立刻去找摩根！私下找，让他放下手头一切事情，马上到我这里来！要快，要隐秘！”洛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摩根是她最信任的情报官，精通各种秘密联络方式和侦查技巧，是她在财政大臣位置上布下的为数不多的暗棋。

“是，大人！”艾莉森立刻提起裙摆，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脚步轻捷得像一只受惊的猫。

厚重的橡木门再次合拢，将洛兰隔绝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圣盐港…盐税…厨房烟道…这些词语在她脑海里盘旋、碰撞，交织成一个模糊却极其危险的信号。这绝不是简单的贪腐。前任洛兰在日记里提到的“危险事务”，矛头似乎正指向帝国经济基石之一的盐税。而军务大臣的巨大贪墨，与盐税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强烈的不安驱使洛兰站起身。她再次走向那个巨大的、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目光落在一排排厚重典籍的脊背上，最终停留在一套精美的帝国地理图册上。她记得很清楚，前任洛兰的手札里曾经隐晦地提及，一些真正敏感的东西，需要“地图之外的指引”。

她取下那套图册最厚重的一卷——《帝国南部行省志》。书册入手沉重。她将其放在办公桌一角，手指沿着烫金的华丽书脊仔细摸索。果然，在靠近书脊底端靠近封面的地方，指腹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缝隙。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边缘试探、撬动。

“咔哒。”

一声轻响，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木片被撬开，露出一小方暗黑色的绒布衬底，以及藏在里面的——一枚小巧的黄铜钥匙。钥匙的形状很奇特，锯齿并非对称排列，更像是某种特制的锁具。

洛兰的心跳得更快了。前任洛兰如同一个幽灵，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谜题。她捏起这枚冰冷的钥匙，目光再次投向书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存放家族陈旧文件的桃花心木矮柜。那个柜子，她上任后只是粗略翻检过，从未深入检查。

快步走到矮柜前，她蹲下身。柜子表面的雕花缝隙里积着薄灰，看上去确实许久无人认真触碰。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轻轻一拧，锁簧发出老旧的“咔”声。柜门应声打开，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略带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柜内塞满了泛黄的羊皮纸卷、古老的账册和一些陈旧的信函。洛兰没有迟疑，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杂物一件件搬出来，放在脚边的地毯上。当柜子被清空大半，露出了内侧镶嵌的、带有家族徽记浮雕的背板时，洛兰仔细地抚摸着板面。指尖在双头鹰浮雕的某个特定部位——鹰爪紧握的荆棘末端——用力按了下去。

“嗒…嗒…嗒…”

一阵轻微的、内部机械运作的声响传来。那块雕刻着徽记的背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旁边滑开一道窄缝，露出后面一个极其隐秘的、不足半臂深的暗格空间！

暗格深邃狭小，里面光线晦暗。洛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侧身将手探了进去。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的账簿册页，而是一个坚硬、冰冷、边缘棱角分明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

那是一枚帝国财政部的官员铜制胸章，上面蚀刻着代表财政部的水晶天平徽记。只是这枚胸章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表面凹凸不平，覆盖着一层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垢——那是浸透铜质、渗入细微刻痕的、令人作呕的血迹！

胸章的背面，用尖利之物（也许是胸针本身？）深深地刻出几个歪歪扭扭、充满了恐怖和愤怒的字母：

“hELmUt”

赫尔穆特！军务大臣海因里希·冯·赫尔穆特！

洛兰的手猛地一抖，那枚冰冷的、带着血腥印记的铜章几乎脱手。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夜晚——前任洛兰，那位真正的克劳迪乌斯小姐，在某个阴暗角落被发现冰冷的遗体。官方结论是“突发急症”。但这枚带着她（或是她情急之下从凶手身上扯下？）的、属于海因里希手下核心军官的胸章，这凝固的背叛者的血，就是最无声的控诉！海因里希的影子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暗格里不止有这枚染血的证物。压在它下面的，是一本用粗糙的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硬皮记事本。洛兰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指尖的寒意，用微微发抖的手打开了它。

这显然不是精心记录的账簿。纸页粗糙，字迹潦草狂乱，墨迹因仓促而晕开，甚至沾染着一些深褐色的指印——不知是墨水还是别的什么。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圣盐港盐税征收的惊人缺口、几个主要盐商家族可疑的庞大资金流动去向、港口官员之间隐秘的联络方式……信息碎片化，却直指核心：一个庞大的、系统性的贪渎网络，如同毒瘤般寄生在帝国盐业的命脉上。前任洛兰的调查显然触碰到了核心！

洛兰一页页翻过，那些疯狂的字迹仿佛带着前任临死前的恐惧与不甘，灼烧着她的眼睛。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字迹更加扭曲变形，不再是墨水，而是用某种深褐色的、粘稠的液体书写——那是血！早已干涸、凝固成刺目痂痕的血液！

“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颤抖的笔迹划破了纸面。

“真相在港口…盐仓…d区…底层…”

字迹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拖走。最后那几个字更是如同垂死的呐喊，透出彻骨的绝望：

“小心他们…所有人…都可能是眼…”

“眼”字甚至没有写完整，笔迹歪斜着拉出一道长长的、无力的血痕。

“轰——！”

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冲进了洛兰的脑海！不是视觉，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感知，源自胸前那枚紧贴着的克劳迪乌斯徽章。徽章刹那间变得滚烫，仿佛烙铁灼烧着皮肤！紧接着，无数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金色数据流凭空涌现，不再是过往那种需要她主动感知的柔和溪流，而是咆哮奔腾的熔岩之河！

帝国债务！帝国那庞大到足以压垮一切的债务！

视野被彻底淹没、撕裂。不再是具象的河流或火焰，而是纯粹的数字风暴！天文数字般的帝国国债本金像无数颗燃烧的陨石，拖着金色的尾焰在她脑海里撞击、崩解；堆积如山的利息负担化作沸腾的液态黄金，带着恐怖的粘稠感，试图将她拖拽、吞噬；而更可怕的，是无数条从帝国国库核心延伸出去的、细密如血管般的金色线缆——那是国库向各大古老家族和隐秘财团借贷的短期高利贷！这些线缆贪婪地缠绕着帝国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输送出更多的金色血液（国库储备）去填充它们无底的胃口！它们如同活物般脉动、收缩，带着吮吸的贪婪，将帝国最后的气力抽干。

“呃啊…”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猛烈袭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洛兰眼前发黑，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咽喉。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手中的血染笔记本和那枚染血的铜章脱手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的衣领和后背，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她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徽章依旧烫得惊人，而那股庞大的帝国债务数据流仍在意识深处汹涌澎湃，留下冰冷而沉重的烙印。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两短一长、很有节奏的敲门声——那是摩根与她约定的安全信号。

洛兰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的剧痛和眩晕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与决绝。她迅速蹲下身，将那本染血的记事本和那枚刺目的铜章连同刚刚发现的黄铜钥匙一起，塞回桃花心木矮柜深处的暗格中，将滑开的挡板仔细复位。染血的财政部胸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皮肤生疼。

她扶着墙壁，稳住有些发软的腿，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声音显得平稳一些：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情报官摩根瘦削的身影一闪而入，动作迅捷无声。他反手迅速关上门，目光像鹰隼般扫过房间，立刻捕捉到了洛兰苍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她放在身后、紧握的右手——指缝间似乎透出一点暗褐色的金属光泽。地上摊开的账簿和那个打开的合金匣子也落入他的视线。摩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

“大人？”他快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您受伤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不寻常的紧绷感和洛兰身上那难以掩饰的虚弱。

洛兰缓缓摇头，将紧握的右手伸出，摊开掌心。那枚带着干涸血迹和“hELmUt”刻痕的铜制胸章静静地躺在那里，在壁炉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微光。

“不是我的血，”洛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是前任财政大臣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的。还有，凶手留下的‘签名’。”

摩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胸章，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饶是他见惯了阴影下的龌龊，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沉甸甸的证物，凑到眼前仔细辨认那刻痕，又放到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那特有的、铁锈混合着**的气息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他深吸一口气，锐利的目光重新投向洛兰：“暗格里找到的？”

“嗯。”洛兰点头，目光转向桌上那张风景明信片，“还有这个。圣盐港。t.K.可能是特里斯坦·克拉克。盐税账簿的关键线索在他那里，或者他本人就是关键源头。”

摩根拿起明信片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特里斯坦·克拉克……军需部那个书虫？他在圣盐港？这消息多久了？”

“时间不明。但很可能已经被盯上。海因里希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知道他秘密的人。”洛兰走到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才那债务洪流的恐怖景象仍在她意识里留下冰冷的回声，“军费贪墨只是冰山一角。前任查到了源头——圣盐港的盐税，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蛀虫网络。她因此丧命。现在，他们知道账本丢了，知道我在查。”

洛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圣盐港必须去。亲自去。”她抬眼直视摩根，“我需要你的人，最可靠的人，立刻秘密潜入圣盐港，找到特里斯坦·克拉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要找到他藏起来的拿把钥匙，拿到盐税账簿的原件！那是扳倒海因里希、撕开整个盐税黑幕最直接的证据！”

摩根握紧了手中的染血胸章，冰冷的金属似乎要把寒意刻入他的骨头。前任财政大臣冰冷的血仿佛还在上面凝固，无声诉说着海因里希的狠毒和此行的凶险。他沉默了几秒，那双惯于在阴影中观察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权衡。

“大人，‘他们’是谁？”摩根的声音嘶哑，指向性明确——洛兰在暗格里看到的血字警告，“前任大人用血写下的警告…‘小心他们…所有人…都可能是眼…’ 这可不是指向某一两个人。”

书房里壁炉的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却驱不散那骤然降临的、源自未知的寒意。洛兰感到胸前的家族徽章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印证着摩根提出的致命问题。危险不再仅仅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军务大臣，而是如同深海漩涡般巨大而模糊的阴影，甚至可能早已渗透进皇座周围的空气里。

洛兰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外，帝国首都“奥尔德林”的轮廓在渐沉的暮色中伸展。尖塔、穹顶、蜿蜒的街道，在昏黄的天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这繁华都城之下，无数暗流汹涌，多少双眼睛在寂静中窥视着这座象征着帝国心脏的财政大臣官邸？有多少张看似忠诚的面孔之下，涌动着不为人知的贪婪与背叛？

她摊开的手掌缓缓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