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行 第274章 不争

“林彦秋，你可在府衙？安否？”

李幽微的书信满是急切，字迹几欲跃出纸面，令林彦秋唇角微扬，然心中波澜已远不及往昔。他提笔蘸墨，笔锋微顿，淡然作答：“若本官有不测，又岂能在此回信乎？现正于衙内整理文案。”

李幽微急欲来见，林彦秋却执笔疾书，道：“此刻不宜前来，望姑娘暂且忍耐，药材之事关乎民生，断不可耽搁。”

刚搁笔，便闻门扉轻叩。开门一看，宋远道面色铁青，负手而立。林彦秋微一拱手，面上仍波澜不惊：“宋大人，不知所来何事？”

宋远道踏入屋内，环顾四周，直至林彦秋将茶盏奉上，方沉声道：“林彦秋，本官奉命前来就几桩要事征询贵意。”

林彦秋端坐于案前，青衫翩然，腰间玉佩微晃，轻抬眼皮，语气平和：“宋大人请讲。”

宋远道不知为何，素来看林彦秋甚为不顺眼，这也是他不愿女儿与林彦秋过多往来的缘故之一。他曾思忖此中缘由，隐隐觉着自己似有嫉妒之意，然此后便不再纠结于此。

此刻独对林彦秋，宋远道语气凝重，缓缓开口：“李树堂遣我来问，日后沧山县两司衙门的事务安排，你有何设想？”

宋远道言辞颇为含蓄，实则李树堂与他言谈时，已隐隐有重用林彦秋之意。

当时宋远道委婉陈词，言林彦秋资历尚浅，骤然执掌一方政务，恐有不妥。

他能明显察觉李树堂对此事极为看重，如今便要看林彦秋的意向了。不知怎的，宋远道询问时换了说法，然意思仍在，林彦秋也心领神会。

林彦秋回想起回桐城后的种种经历，心下不禁有些苦涩。他一番思索后，决意放弃此次晋升之机，只从速速稳定沧山县局势的角度考量。

“宋大人，下官初到沧县，然能深切体察到杜北丰与田大晖二位同僚皆是心系百姓、一心为公之人。”

林彦秋率先将杜北丰夸赞一番，“去年沧县梨子丰收，时任副知县的杜北丰为解果农销路之忧，四处奔走，终寻得销路，使百姓免受损失。”

继而又提及田大晖，“上次县衙会议，田大晖不顾自身安危，与**之徒据理力争，其刚正不阿之态令人钦佩。”

林彦秋接连陈说数分钟，却只字不提自己，其意甚明：应由杜北丰主持县衙政务，田大晖执掌地方事务。

宋远道面色微沉，长袍微动，负手于官衙正堂。林彦秋身着青衫长袍，腰间玉佩随步履轻晃，手中折扇半掩，似有若无地摇动着，从容应对。

随着林彦秋的讲述，宋远道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端起青瓷茶盏轻啜一口，稍作停顿，问道：“林彦秋，本官有一事不明，你对自己有何抱负？”

其实，宋远道心中疑虑，这年轻人真能毫无私心？县衙左侍之位，难道毫无兴趣？

林彦秋轻抚颌下短须，微微沉吟后，正色道：“抱负自不待言，但眼下所思，皆关乎官署政务。药山与农耕之事，困难重重，然我等岂能遇阻便求援于桐城？故而，我正多方奔走，与钱庄周旋。若桐城能赐予些许银两，手头宽裕，行事当更顺畅。”

宋远道听罢，心中暗自讶异。本以为林彦秋会顺势提及升迁之事，不料他满心皆是为药山与农耕筹措资金之策。

林彦秋话锋微转，顿了顿，又续道：“另有一事，县衙野河沟乡黑煤窑猖獗，这些不法之徒，宛如蠹虫，日夜蚕食国库。他们私挖滥采，税赋分文不缴，植被尽毁，更甚者为争资源，斗殴频发，目无法纪，实属可恶至极。我正思虑向区衙诸公提议，展开一场整治行动。”

宋远道闻言，心中微震，险些被茶水呛到。他努力平复心绪，轻咳一声，勉强维持面色平静，又饮了一口茶，方才缓过神来。

“墨卿所言极是，如此行径，当速加整治。”他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复又正色道，“不知墨卿对这整治行动，有何具体打算？”

林彦秋目光微凝，稍作思索，道：“我意欲先暗中查访，摸清这些黑煤窑的分布与规模，再联合地方守备，雷霆之势一举拿下。这不仅关乎国库收入，更是为百姓谋福。”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此事还需区衙诸公鼎力支持，方能万无一失。”

宋远道微微颔首，面色稍霁，道：“墨卿有此担当，实属难得。府衙自当全力支持。不过，这整治行动涉及甚广，需步步为营，不可鲁莽行事。”

林彦秋颌首称是，又道：“这点我自会谨慎行事。待计划周全，再行上报区衙，届时还望宋大人多多指点。”

林彦秋在官衙正堂中侃侃而谈，整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始终未提及自己官位之事。宋远道身着深色长袍，负手而立，听着林彦秋这番话，只觉虚伪之极，心下暗忖：这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怎会如此深沉？

宋远道面色微沉，沉声道：“若桐城有意让你担任知县或左侍之职，你可有想法？”此时宋远道已非不甘，不过是例行一问。

林彦秋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这神情让宋远道心中愈发不快。稍作沉吟，林彦秋苦笑道：“若府尹真有此意，实为不妥。其一，我年纪尚轻，缺乏阅历，贸然执掌一县，自己也无把握。我倒觉得田大晖接任知县。其二，左侍一职，方俊琪更为合适。我只愿在现职上，尽心尽力做好本分。”

宋远道未再追问，缓缓起身，道：“你的想法，我会转告李大人。”说罢，缓步向门外走去。

林彦秋将宋远道送到走廊，宋远道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道：“我还要与杜北丰聊聊。”说完，便沿着楼梯徐徐上楼。

林彦秋目送宋远道背影消失，微笑着转身回房，思索片刻后，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书信，命人快马加急送给田大晖：

“田兄，宋远道今日来访，我已荐你接任知县，同时荐方俊琪继任你职，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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