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广州·番禺城外·俚僚联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俚僚联军的共主冼英,一身戎装端坐在竹椅上,原本英气逼人的脸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她紧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座椅的扶手。
短短数十日,噩耗如同附骨之蛆,接连不断地传来,几乎要将她压垮。先是她嫁入的高凉冯氏,那个雄踞一方、与她冼氏结为牢固同盟的家族,竟在后方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凶悍贼寇突袭,惨遭灭门!夫家族人死伤殆尽,这血海深仇如同熊熊烈火灼烧着她的心。然而,还未等她从这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中缓过神来,来自西南的战报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大酋长陈法念倾尽全力组织的五万联军,在北渡过程中遭遇汉军主力迎头痛击,损失极其惨重,连陈法念的儿子、年轻的陈佛智都阵亡于汉军大将李远之手!经此一败,陈法念心灰意冷,已然解散联军,率领残部龟缩回新州老巢,再无北进的雄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冼英措手不及。她原本计划与陈法念南北呼应,共击汉军,如今却瞬间变成了孤军。这意味着,她麾下这四万多人马,将不得不独自面对番禺城内至少两万以逸待劳、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的汉军精锐。二比一的人数对比,攻城战……胜算何其渺茫!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让她在这岭南温暖的春日里,竟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冷。
帐内摇曳的牛油蜡烛,将冼英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夫家亲眷惨死的景象,闪过陈佛智那张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脸庞,更闪过营外那些信任她、追随她而来的俚僚各族勇士们质朴而充满期望的眼神。
复仇的火焰在她胸中燃烧,但作为俚僚共主,理智和责任却像一盆冷水,不断浇熄着这火焰。“最早是我打出替夫报仇的旗号……若因我一己私仇,执意将这四万多族中儿郎推向绝境,致使他们血染番禺城下……我冼英,有何面目再见岭南父老?有何资格再做这共主?” 她心中天人交战,痛苦地挣扎着。
良久,她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仍有悲恸,却多了一份决绝。她不能拿整个族群的未来去赌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争。她要将这场战争的性质改变,从两个族群间的对抗,转变为她冼英个人与汉军之间的恩怨了结。
“取纸笔来!”冼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挥毫泼墨,写了一封简短却分量千钧的书信。信中,她以个人名义,请求与城内的汉军主帅独孤信进行一场武将之间的单挑对决——斗将。若她输了,她即刻退军,从此不再提报仇之事,恩怨两清。若她赢了,则请汉军退出岭南,不得再干预俚僚内部事务。
信被绑在箭矢上,由臂力最强的射手射上了番禺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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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内·刺史府
书信很快被送到了汉军主帅、广州刺史独孤信的案前。他展开信笺,与侍立一旁的堂弟、性格跳脱机智的独孤楠一同观看。
看完信,独孤信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手指敲击着桌面,看向独孤楠:“阿楠,你怎么看?”
独孤楠眼珠一转,笑道:“大哥,这冼夫人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事不可为,想找个台阶下。若大哥想兵不血刃化解这段仇怨,这斗将之法,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能避免双方儿郎无谓的死伤。不过……”他拖长了语调,“她这条件,可是不太公平啊。她输了只是退兵,我们输了却要退出整个岭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独孤信微微颔首:“嗯,确是如此。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修改?”
独孤楠突然灵机一动,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凑近低声道:“大哥,这事你别管了,交给小弟我来处理,保管既全了我大汉仁义之名,又能让那冼夫人无话可说!”
独孤信深知自己这个堂弟虽然有时行事不拘小节,但关键时刻颇有急智,且大局观不差。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嘱咐道:“好,便由你回复。记住,把握分寸,莫要激怒对方,我们是来解决事端,而非结怨的。”
“大哥放心,小弟晓得轻重!”独孤楠笑嘻嘻地应下,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模仿着独孤信那沉稳有力的笔迹,以独孤信的口吻,重新写了一封回信:
“冼夫人台鉴:
信已拜读。夫人为夫复仇,其情可悯;顾念族众,其义可嘉。阵前斗将,以定干戈,不失为勇士之举,如愿,愿应约。
然,夫人所提之条件,于我大汉而言,似有失公允。若如愿侥幸得胜,仅得夫人退兵之诺,于我岭南长治久安并无大益。若夫人胜,则我十万将士浴血所得之广州皆弃,亦难以向朝廷交代。
故,如愿斗胆另拟条件,以示诚意:若夫人胜,汉军愿退出广州,以成州为界,一年之内,绝不向东用兵,予夫人及俚僚诸部休养生息之机。若如愿侥幸胜得一招半式,则请夫人与汉军歃血为盟,自此之后,汉俚两家,和平共处,互通有无,永不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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