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草原浸在料峭寒意里,像泼了一坛刚启封的冰酒,凉得人骨头缝都发紧。星子还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疏密不均地眨着眼睛,尚未被即将破晓的微光隐去踪迹。一阵急促得近乎狂暴的马蹄声划破旷野的寂静,如同惊雷滚过平地,一匹通体乌黑、无半根杂色的骏马泼开四蹄,径直冲进了钟楠的中军营帐。
营帐内,篝火燃得正旺,跳跃的火苗将案上那张摊开的羊皮地图映得忽明忽暗,地图上用朱砂勾勒的山川河流、关隘要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钟楠身着玄色劲装,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就着案边温过的残酒,低头翻阅着昨夜送来的军报。酒盏是粗陶所制,边缘带着些许磨损,里面的酒液还剩小半,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骤闻帐外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钟楠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帐帘被一股蛮力掀开,冷风裹挟着草屑瞬间涌入,吹得篝火火星四溅。只见一名亲卫身着重甲,铠甲上还沾着夜露与尘土,脸色涨得通红,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双手捧着一枚鎏金鱼符和一卷快报,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带着喘息:“钟大人,殿下急件,青州方向传来的,十万火急!”
那鎏金鱼符在篝火下泛着冷冽的光,鱼嘴处刻着的“成王”二字清晰可辨,这是成王调兵遣将的信物,等闲不会轻易动用。钟楠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军报,伸手接过那卷用明黄丝带系着的信笺。指尖触及信纸,带着一丝凉意,想来是在寒夜中快马传递所致。
他缓缓展开信笺,成王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着玄甲军统领钟楠,即刻率亲卫返回青州府,另有任用。军中职司暂由副将代管,不得有误。”
“成王殿下让我带着弟兄们回青州府一趟?”钟楠捏着信笺的手猛地顿住,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酒盏被他无意间一碰,里面的酒液晃出层层涟漪,几滴酒珠溅落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担任三千重甲骑兵统帅已有半年光景,这支玄甲军是成王麾下的精锐,每人配备全套玄铁铠甲,胯下皆是良驹,手中长矛更是由精铁锻造,杀伤力极强。钟楠素以沉稳谨慎着称。可这般突兀的调令,既未说明缘由,也未提及归期,倒像是平地惊雷,炸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送信的亲兵见他神色迟疑,连忙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与急切:“钟大人可知晓,青州镇军统领李天寿前日满门被抄了?”
钟楠眉峰一蹙:“李天寿?他李家不是在青州府,在朝堂都是有人的……怎么?”
亲兵喉结用力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之色,声音压得更低了:“具体缘由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说皇城司亲自下令,说他倒卖战马,克扣军饷,证据确凿。满门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亲,下到刚满周岁的婴儿,无一幸免,就连府里养的那只会学舌的八哥,都被乱棍打死了……”
他顿了顿,见钟楠脸色凝重,又连忙补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如今青州镇军统领那个位置空着,放眼整个成王麾下,谁有大人您这样的资历?成王殿下这明摆着是要您接位呢!”
钟楠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案几,木质的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青州府的镇军统领……”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眼底已然泛起难以抑制的热意。
青州府地处偏远,物产虽说一般,人口还算稠密,更重要的是,它是兵家必争之地,全州的兵防大权皆由镇军统领执掌。这一职位,比他现在手中的三千玄甲军统帅之位,不知高出了多少层级。在他暗中所属的白莲教中,能坐上这般高位的,哪怕是教主和几位坛主级别的人物,定然也会给自己三分薄面。一旦接任此职,他在教中的话语权定然会水涨船高,日后图谋大事,也多了一份重要的筹码。
想到这里,钟楠心中的疑云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他执掌三千玄甲军半年,虽说是精锐,但始终在四皇子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处处受限,如今能有机会前往青州独掌一方兵权,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大人您手握三千玄甲,殿下向来器重您,哪个位置不是肥缺?”亲兵见他神色松动,又趁热打铁道,“再者说,这三千玄甲军驻扎在边境,离四皇子的军营不过百里之遥,您这支部队战斗力如此强悍,四皇子那边早就虎视眈眈了,成王殿下又怎能睡得安稳?您这一去青州,既解了殿下的心头之忧,又能执掌一方大权,这可是双赢的美事啊!”
他挤眉弄眼,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日后您高升了,成为青州说一不二的人物,小的也跟着沾光,说不定还能求大人保举个校尉做做,也不枉小的追随大人这么多年。”
钟楠闻言,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帐顶的毡毛簌簌掉落,落在他的肩头和案几上。“好!”他一拍案几,语气斩钉截铁,“此事若成,我便保你个校尉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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