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希乐斯的日记 第301章 诗人的文字

多萝瑞斯跟在格瑞佩的身后踏入贝壳美术馆，她小小地诧异了秒，她本以为格瑞佩是想带他看看这里面的艺术品，毕竟艺术是文化最直观的体现——指不定有人的设计和他们亚特兰蒂斯的作品有些类似之处，让她获得点精神上的安慰。然而，在前半截的路途中，多萝瑞斯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作品，走廊中本该挂在墙上的画作不翼而飞，那些被红色丝绸围住的地方也瞧不见半分的作品，是特意收起来的吗，多萝瑞斯露出好奇和意外的神色，事情的发展跑出了预估。

随后，多萝瑞斯的好奇没有维持太久，几分钟后格瑞佩便停下了脚步，停在了一座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物质保护的雕塑前，他特意地退到旁边，好让多萝瑞斯能尽量的欣赏到雕塑的全貌。

说是雕塑其实并不准确，它整体来说更像是一个用物品制作而出的可自动翻阅的、如同流光一样的瀑布，又恍若是围绕星球周遭至今不清楚形成原因的土星光环。它的全貌尤其的庞大，粗略估计至少七米，宽度更是超过了五米，为了更好的展示出这个作品，雕塑所在区域的天花板以凸起的形状为特色。在黑色的墙壁背景中，它的形状和颜色更为的突出，足以掠夺任何游客的视线，最显眼的、立刻闯入视网膜的是一个存留在最中心的如同日冕的圆圈，超过数十根的金线自中心点散发出，以长短的结构存在着——值得注意的是，圆圈并非是不动的，而是正在缓慢的旋转。伴随着圆圈的旋转，作品还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很为清澈，哪怕是最高端、最昂贵的八音盒恐怕也无法和它的音质相媲美，可哪怕是贴近了瞧，也完全看不出半分机械味道。

日冕圆圈最中心的圆是深蓝色的，自那深蓝色的圆圈起延伸出十几米长的如同绸带的图像，绸带最外边是金色，中央是深蓝色的，颇有种疑似银河落九天的美感，注视着似乎能舒缓疲惫的精神——随着中心图形的旋转，这些用不知名材料做出的绸带也悠悠地旋转着 ，就像是从太空中看到地球的自转般那样的令人震撼，尤其是在黑色的背景中金色如同流转的星辰，此物就像是用作品来叙述梦境，越是注目就越会真切的意思到这不可思议的作品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是能被人为诠释的物品——一个突破了梦境和幻想的，存活于现世的伟大的创造。然而，这并不是整个作品中最震撼多萝瑞斯的地方。

视线如同燃烧的火柴一般小心翼翼又不安地投在那绸带的身上，多萝瑞斯的眼瞳无意识地缩动起来，难以形容的情绪油然而生。是文字——是熟悉的文字，好似跳出作品直勾勾的把多萝瑞斯灵魂提走，作品本身长什么模样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那些绸带刻出的文字，感觉到心脏的颤抖，激动像雨滴从额头沿着身体流淌而下——文字很小，小到怕不是要用放大镜来观看，但异常的清晰，只要距离够近便能清楚的读出那上面的内容，这已然是不可实现的设计，多萝瑞斯自然是不需要贴着才能认出来的。

那上面的内容是亚特兰蒂斯的艺术作品，不需要任何的怀疑，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只要看了一眼就能明白，那是亚特兰蒂斯的文化——里面有他们所撰写的诗歌，有孤独燃烧的海，是无数典故的名字组合而成的花纹，那花纹又组合而成新的图像，有建筑师的踪影和他们代表的作品，五花八门的景象浸入她的骨髓，几乎把她的灵魂遮得严严实实。

多萝瑞斯仿佛听到自己的灵魂变成稀里哗啦的潮水，在这黑幕、在夜幕中生长出的作品中，她的心脏发出遥远又激动的呢喃声音，一种渴望和无法控制住的悲伤溢出心头，所有的情绪都浸泡在这份不可思议的作品之中。

多萝瑞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回说话能力的，她的声音颤抖着，视线则死死地落在作品的身上，生怕挪开后就再也看不见：“它叫什么名字？”

格瑞佩看了眼多萝瑞斯的反应，他回过头看向这份被媒体称为“最不可能复制”的艺术作品，想到艺术家创造它时的场景，他的声音柔和起来又十分的有力，能让多萝瑞斯清楚的听到：“这是利尔忒近些年制作的，它被取做《诗人的文字》。”

所有艺术家皆是诗人，所有的作品皆是文化的文字。

诗人的文字，多萝瑞斯在心底缓慢的重复这几个字，她的脸上露出一种要哭不哭的笑容，她甚至不知道脸上究竟该露出什么情绪才好，她的心脏砰砰跳，在几次深呼吸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做出流泪的行为，内心涌动的喜悦的情绪覆盖了一直以来的意识深处的关于畏惧文化被遗弃的恐惧感。

“我先出去逛会街，你要觉得这作品有什么不足可以等会和我说，我相信利尔忒很乐意修改的。”格瑞佩注意到多萝瑞斯情绪的失控，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出来都行——今天这个地方只为你们亚特兰蒂斯开放。”

格瑞佩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他莫名的想起很久以前利尔忒还在做这个作品的日子——当初，他可是完全不理解利尔忒的行为。那段时间，他没什么事做，没有工作，不用照顾小孩，耶佩斯异常和平，他就干脆去到利尔忒家里，看着利尔忒在那边玩化学实验，偶尔还能听到身旁传来爆炸的声音，看得格瑞佩那叫个目瞪口呆，总算明白自家兄长为什么要特意在郊外买个新房子，这要是放在城市里怕不是从早上到晚上警察就没停过。

谁家艺术家弄作品还要学化学啊？学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还是莫奈的《睡莲》，合着是马特维耶娃吗，用化学结晶技术弄雕塑.....这潮流不追随也可以吧。

“你为什么不用魔法来做？非要拿人类的方式，这多麻烦，”格瑞佩用魔法收拾着被炸得稀巴烂的地面，他坐在地摊上望着空中飘舞的碎屑陷入沉思，是不是有哪不对劲，他是不是成保姆了？尽管帮利尔忒的忙他是很乐意啦，但不能去骚扰自家表兄果然还是浑身不得劲，格瑞佩喝着果汁，“就像人类现在有很多酿酒的技术，改进了不少过程，但经过我的多方面实验还是魔法更好哦，再怎么努力他们也没我酿的酒美味。这就是说想要完成更好的作品，用魔法其实并不是坏事？你看，我们耶佩斯还有用降灵术演出戏剧的演员呢，观众不也是追捧吗，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在乎你用的什么技术，除非他们吃饱了撑。啊，你要是担心媒体说坏话交给我解决就行。”

格瑞佩经常在利尔忒做雕塑的时候去骚扰对方，但倘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也会安分守己（利尔忒说了这次很重要的情况下），他叹口气，难得有时间能和利尔忒聊天，结果对方忙着工作，没有比这更令人悲痛的事。

“我从不介意外者的评价，但送给[人]的礼物若是用魔法便显得不够敬重，如果要展现出对文明的尊敬，那就得依靠这个时代的技术去创造出足够震撼人心的作品，如此才能赐予人幸福，延续他们的时光——魔法，过于便捷反而失去了意义。”

利尔忒平淡地开口，他望着无所事事的格瑞佩没有说话。

然格瑞佩是谁，他自然看得出利尔忒眼神的含义，脸色变得不满起来：“我的好兄长，你连一杯水都不舍得给客人，如今又要求我去帮你找材料，这实在是过分的事，完全不符合你的美学——哎，说吧，要我帮你找什么？是、是、是，你说的很有道理，用魔法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逃避，看在你忙的份上今天我不和你争论，争来争取得又要吵起来，我这几天不想和你辩论。”

利尔忒无奈地看着这个异常幼稚的小孩，不自觉的露出抹浅浅的微笑：“等我做完后，陪你看几场戏剧，如何？若是喝酒我也奉陪。”

“你都对我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拒绝你，”格瑞佩睃了眼格瑞佩，他起身坐在沙发上把果汁“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谁叫答应利尔忒的要求是他的底层代码，“五场戏剧，随叫随到，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

“嗯。你且听好，我要的材料，它在黑暗中可随着光线的变化自由的变色并且质地柔软，它如同橡皮泥能自由塑形，此外我要求它异常坚硬，足以抵抗大部分的魔法。”

格瑞佩的嘴角下意识抽搐起来，什么甲方的要求，他是不是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他吐槽道：“你这要求比五彩斑斓的白还意义不明，柔软又坚硬你这是想模仿鲁伯特之泪吗.....按你的说法，这还得自然界里现有的，或者说是其它材料融合起来的，尽量魔法在里面产生的影响吗......我最近是不是惹你了，拿这么个难题折磨我。”

可当格瑞佩看到利尔忒那张带着笑的脸庞时，他不由地倒吸口冷气，他的颜控真的没救了，格瑞佩唾弃自己一秒，他叹气道：“哎，行吧，我去想想办法......如果说是塑形我这到有不少的材料，既然你是想的是装置艺术，材料恐怕不能从泥土入手，黄金是最类似的，却不能达成随光线变色的要求，而且它无法抵御魔法.....加个陪我喝酒的报酬。”

“都听你的，记得三个月后给我。”

利尔忒收回视线，材料的事交给格瑞佩，他就能先忙着完成内部构造的设计。听到三个月的邀请，格瑞佩差点没忍住把手上的果汁泼到自己脑袋上冷静下来。后来，格瑞佩也是佩服自己的毅力，硬生生的被他给试出了材料，他望着自己手上像史莱姆一样的材料由衷的感慨着大自然的神奇——为了满足利尔忒的要求，他还难得去找切俄夫帮忙，顶着切俄夫“你竟然舍得来找我，总算承认我是你父亲”和“你们这些忙着玩弄艺术的人是真的有病”的视线艰难的请求着，后来切俄夫勉为其难的指点了他（指格瑞佩用三天不喝酒的毒誓寻求帮忙，惹得切俄夫感慨是真爱了）。

利尔忒拿到材料后忙着工作时，格瑞佩便待在角落里惬意的帮对方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偶尔还会去帮利尔忒的忙，比如刻字，这方面利尔忒确实没格瑞佩擅长——格瑞佩很是享受陪利尔忒制作作品的时光，正是由于自己也加入了作品的制作，等它完工的那日看着高耸、宏伟的艺术品，格瑞佩久违的没有说话，他似乎明白了利尔忒这么做的意义，或者说，一个作品的创造是如此的费神。更让人感慨的是刻字的时候，利尔忒删选了很久才决定出绘制那些，想要全部的记录下来都是如此不便的事。

《诗人的文字》正式展览后，只有一句介绍语。

“这里的文字来自一群诗人，诗人遗落的文字是文明的浪潮。”

来来往往的游客称赞着《诗人的文字》的伟大，夸奖这必然是将流传千古的作品——真令人感慨啊，记录的文化存在了不止千年，可如今又有几人记得呢？千年实在是过于短暂，值得庆幸的是文化的火苗却总算在千年后燃烧起，尽管火苗是如此的弱小，就像是在海里燃烧起的蜡烛。格瑞佩看着利尔忒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他微微地闭了会眼，算啦，这件事就不收任何报酬，他可没资格去收取这份厚重的报酬。

他又看了眼那作品，蓦地觉得那绸带看起来竟像是铺展开来的根根肋骨，而在这欣赏作品的游客就是流淌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