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黑明 第1201章 那一声唏嘘（上）

陆天明拿过贺表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了院中烧纸堆。

李素马上介绍起三家的情况。

文豪文氏、申氏、董氏，家家大有来头。

文氏，就是四大才子文征明后代，家主文震孟是天启状元，若没有陆天明，人家还会入阁呢，被陆天明搞得没有起复去过世了，如今是儿子文秉做主。

申氏，是万历朝独相九年的申时行儿子，申用懋、申用嘉。

董氏，是嘉靖朝礼部尚书董份的后代。

这三家互相之间是姻亲，而且董份与松江董其昌拜一堂。

大书画家董其昌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儿子董祖常强抢佃户之女绿英的事，被范昶编成戏曲传唱，是文豪大家的耻辱。

文氏、申氏、两董氏，以及松江徐氏都是姻亲，换句话说，他们也是陆氏姻亲。

陆天明听到姻亲两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瞥向李素，“其余人家呢？”

“回上位，都在贺表中追附。”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开口淡淡说道，“好吧，咱也不能说话不算话，不用拆碎流放了，一家流放美洲，一家流放太和，一家流放北海，二月二之前流放，其余人家流放太炎。”

李素低头领命后，场面为之一静。

孙承宗到身边摇摇头，“还是见见吧，江南一品相公之家非常多，拔出萝卜带出泥。”

温体仁也紧跟着道，“董份是属下同乡，不过与松江董氏常驻苏州…”

陆天明已经迈步上马，手一挥道，“是谁不重要，泥也是烂泥，正好换土。温大人，现在我要见见黄宗炎、汪兆麟、夏允彝、李存鹃、周立勋，马上安排。”

温体仁马上闭嘴，陆天明骑马走两步，又回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下令，从此以后，凡属新朝疆域，不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进献祥瑞或贡品，违者一律叛国下狱论罪。”

众人一时没领悟这是什么意思，陆天明都走远了，连忙上马跟上。

依仗回苏州，百姓确实热情高涨。

但陆天明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吃瓜看戏情绪，说明江南士绅根本没有宣传轩辕报上的内容。

这不是骨气，纯粹的犯贱。

陆天明刚到府衙，就看到等候的牛垧，招手让亲卫放了过来。

“圣人临南，天地归元，衣锦昼行，山河永昌！”

陆天明顿时跟吃屎了一样，“牛东主，衣锦昼行，山河永昌，这话从哪听来的，陆某刚刚被恶心了一遍，你也来恶心。”

牛垧一愣，不过他对陆天明向来是拜服，闻言向外一指，“街上都这么说，这是衣锦还乡的说法，小人被影响了。”

“哼！”陆天明顿时冷哼一声，“那我还真的见见，这些人发动能力很强啊，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就放出风声了。”

牛垧顿时知道陆天明在恶心什么人了，一边跟着进堂，一边说道，“苏州大小商人都在期盼圣人，不过…他们更期盼做生意，圣人轩辕报大行，多数人闭口不谈，他们不是心存二心，这是下意识愚民，不愿让更多人知晓国策，以便他们抓紧时间做生意。”

陆天明迈步到主位落座，点点头道，“牛东主一如既往的敏锐，判断很准，他们不敢有二心，但如此种种，更让人恶心，士林习惯欺上瞒下，隔离中枢和百姓，然后散步利于他们的言论，从未有一天上传下达，所以这片土地都得翻一遍。除了百姓，所有地主、士绅、商户、读书人，全去开疆拓土，一家都不能留。”

牛垧可不敢接这话，朝臣陆续进门，他连忙退到一边。

正堂椅子不少，朝臣依次落座，温体仁下令带囚犯，第一个人竟然是汪兆麟。

这家伙原本很贼，还说服张献忠给平湖陆氏宗祠拨款一万两修缮，现在却是雄赳赳的样子，微笑进门，毫无惧意，对陆天明拱拱手。

“恭贺陆公归治天下，汪某是逆臣，天地厌弃，自戕无勇，麻烦了。”

陆天明拿起温体仁递过来的一张纸，淡淡说道，“汪兆麟，桐城人，颇有才名，科举屡败，田产被大户兼并，妻子弃去，家道中落，落魄之极，遂厌世逆反。”

“哈哈，是汪某，阶下之囚，恩主已殴，陆公不会欺辱一个败者吧？”

陆天明摇摇头，“孙可望呢？”

“孙将军受伤了，降不降汪某管不着，也不想劝谁。”

“汪先生误会了，陆某也不在乎谁降不降，之前你有反正之意，为何现在求死？”

“汪某被世间厌弃，之前反正，也是跟随恩主，如今恩主去世，没什么留恋。”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汪先生，你反思过自己，为何田产被大户兼并，妻子抛弃你吗？”

“反思什么？有什么可反思，只怪汪某没权势。”

“你有才名，为何又科举屡败呢？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没有策论能力，换句话说，你对人世间的纠葛没有分析总结能力，若你有诸葛之能，张献忠也不会失败的如此干脆，你与张献忠算是看对眼了，你们都没有治家能力，更别说治世，你们都幻想不被人打扰，这与嘉兴的策略一致，人无自知，进而恨世。”

汪兆麟眉头一皱，“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陆天明指一指两侧奋笔疾书的亲卫，“就这意思，陆某不是劝你，是在劝后人。”

汪兆麟下意识退了一步，“汪某死志已绝，何必咄咄逼人。”

“想死就去死吧，给后人留一个教训，你也没白活，怎么还较真起死后名了，难不成你还想忠义千古？”

汪兆麟在发抖，陆天明起身到他面前，“汪先生，陆某刚祭拜远祖回来，远祖乃唐朝宰相，治世大儒。

但他出仕的时候，唐朝已由盛而衰，安史之乱后分裂混乱，到德宗时已持续三十年，病入膏盲，积重难返，非一般改良所能解决。

陆贽虽短暂为相，但皇帝嘉之而不用、爱重其言而不从、貌从而心不悦，所用其才十之一，就这样，陆贽也为后人留下大量宝贵的治世经验。

人活着都会死，人生是个过程，汪先生的过程就是告诫后人，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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