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御宴,武皇赐下的金匮玉液接连毒杀三位外邦使臣。
狄仁杰验尸时发现死者舌底皆藏半片青铜黥印,拼合后竟显出一行小篆:
“神龙元年,天枢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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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春分,长安城内柳絮初纷,宫阙巍峨的檐角在薄暮春阳里勾出金边。今日含元殿赐宴,款待四方来朝使臣,以示天朝上国怀柔远人之意。殿内沉香袅袅,编钟磬鸣,武皇端坐御榻,冕旒后的目光平静如深潭,扫过殿下觥筹交错、衣冠杂沓的诸邦使节。殿角,狄仁杰紫袍微拂,静立一侧,他虽年齿已增,双目却依旧清亮,只在不经意掠过御座下首那几位鲜衣怒冠的武氏亲王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阴翳。李元芳按剑侍立其后,甲胄森然,身形挺拔如松。
酒过三巡,司礼监高声唱喏,武皇颔首,内侍们手捧鎏金托盘,将一盏盏碧玉雕琢的酒杯呈至几位尊使面前。杯中酒液金黄,异香扑鼻,正是宫中秘酿,岁贡方得少许的“金匮玉液”。
“诸位远来辛苦,共饮此杯,愿邦谊永固。”武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吐蕃、回纥、南诏三位正使忙不迭起身,躬身谢恩,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荣光。三人举杯,在满殿目光注视下,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
酒盏尚未落回托盘,异变陡生。
那吐蕃壮硕使臣猛地双目圆瞪,手中玉杯“啪”地碎裂,他双手扼住自己咽喉,喉中发出“咯咯”怪响,面色瞬间转为青紫。几乎不分先后,回纥与南诏使臣亦同时身躯剧震,踉跄倒退,嘴角溢出混着气泡的黑血,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不止。
殿中乐骤停,死寂一瞬后,惊叫、慌乱、杯盘倾倒之声轰然炸开。方才还一片祥和的御宴,顷刻化作修罗场。
“护驾!护驾!”内侍尖利的嗓音划破空气,禁卫军士如潮水般涌入,刀剑出鞘,寒光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将惊慌失措的使臣与官员们围在当中。
武皇面沉如水,搭在御座扶手上的指节微微泛白,她目光如电,扫过殿下三具迅速僵硬的尸体,最终落在狄仁杰身上。
“狄卿。”
狄仁杰早已越众而出,步履沉稳,不见丝毫慌乱。他行至武皇御阶之下,躬身一礼:“臣在。”
“案发御前,毒杀使臣,动摇国本。朕命你,彻查此案,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武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臣,遵旨。”狄仁杰再拜,转身时,神色已是一片肃杀。他目光与李元芳一碰,李元芳会意,立刻指挥军士封锁大殿所有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三具尸体被并排置于偏殿冰凉的金砖地上,烛火通明,映得死者面上青黑之气愈发狰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杏仁味,混杂着未散的酒香,形成一种诡异甜腻的气息。
狄仁杰屏退闲杂人等,只留李元芳与两名心腹仵作。他撩起紫袍下摆,蹲踞于尸身旁,毫不避讳那可怖的死状。先观其面色、瞳孔,再验其口鼻,指甲。
“大人,确是中毒无疑,观此症状,似是与鸩毒一类烈性毒物相符,发作极快。”老仵作低声禀报。
狄仁杰未答,取过银针,探入残留酒液的玉杯,银针并未变黑。他眉头微蹙,又依次探入三名死者口腔,沾染其唾液,银针依旧光亮如初。
“非是酒中有毒,”狄仁杰缓缓道,“毒物,是直接入口的。”
他示意仵作协助,亲自掰开第一名吐蕃使臣紧咬的牙关。死者舌尖紧抵上颚,似有异物。狄仁杰以银镊小心探入,在舌根底部,触及一坚硬之物。他动作轻缓,慢慢将其夹出。
那是一枚不足小指指甲大小的青铜片,边缘不规则,似是从某物上碎裂下来,表面光滑,隐隐有刻痕,却因太小而难以辨认。
李元芳凑近一看,低呼:“这是何物?”
狄仁杰不答,目光锐利如鹰,转向另外两具尸体。如法炮制,果然在回纥与南诏使臣的舌底,同样发现了类似的青铜碎片!
三片碎铜置于白绢之上,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狄仁杰将其小心拼合,碎片边缘严丝合缝,瞬间组成一个完整的、约拇指指节大小的青铜印信。印面阴刻着图案与文字,那图案似兽非兽,似符非符,透着一种古老而诡谲的气息。而环绕图案的,是一圈细密的小篆铭文!
李元芳与仵作皆屏住呼吸,看着狄仁杰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铜印,一字一顿地辨读:
“神、龙、元、年,天、枢、倾、覆。”
八字入耳,李元芳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神龙元年?那不是明年才……”他猛地住口,意识到失言。
狄仁杰捏着那枚拼合完整的青铜黥印,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坚硬的触感。他面色沉静如水,眼底却已是波涛暗涌。神龙元年,天枢倾覆。这八个字,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记忆中一段尘封的、布满蛛网与尘埃的秘柜。
“天枢……”他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身旁的李元芳能勉强捕捉,“可是指,当年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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