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二年,春寒料峭。
洛阳城尚在晨雾中沉睡,狄仁杰的轿子已停在了御史台门前。他今日特意提早到了半个时辰,只为整理昨日未批阅完的卷宗。推开书房门,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他习惯性地走向窗前,欲推开窗户换些新鲜空气。
手刚触到窗棂,他却忽然停住了。
桌上那方他每日必用的端砚,位置似乎偏了一指宽。
狄仁杰不动声色,目光缓缓扫过书房。书架整齐,文书叠放有序,一切都与他昨日离开时无异。只有那方砚台,这方他用了十余年、闭眼都能摸到位置的旧物,被人移动过。
“来人。”他声音平静。
侍卫长应声而入。狄仁杰询问昨夜可有异常,侍卫回报一切如常,无人擅入。狄仁杰点头,未再多言。侍卫退下后,他方伸手轻抚砚台,发现边缘沾着些许极细微的粉末,不似墨迹,在晨光中闪着微弱的金芒。
他取出一张白纸,小心将粉末刮下包好,收入袖中。
日上三竿时,一份紧急奏报送入书房。太常寺少卿周允道昨夜暴毙于家中。
狄仁杰眉峰微蹙。周允道不仅是朝廷四品官,更是当今书画大家,尤擅金碧山水,圣人也曾赞其画作“有仙气”。这样一个人物突然离世,非同小可。
“如何死的?”狄仁杰问前来报信的太常寺主簿。
“回大人,说是...心悸猝发。但周府下人传言,说周大人是...是被一幅画吓死的。”
狄仁杰目光一凝:“画?”
“是,据说周大人昨夜在书房欣赏一幅新得的古画,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仆役赶去时,他已倒地气绝,手中还紧紧攥着那画的一角。”
狄仁杰即刻命人备轿,前往周府。
周府已挂起白幡,哀声不绝。狄仁杰在灵堂略作祭拜后,径直来到事发书房。周允道的长子周文德早已等候在此,面色悲戚。
“家父一向身体康健,不知为何竟遭此劫难。”周文德引狄仁杰进入书房,“那幅邪画已被我收起,不敢再让家人看见。”
“邪画?”狄仁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
周文德面露恐惧:“那画...会杀人。”
狄仁杰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周文德叙述道,周允道三日前从书画商贾手中购得一幅南朝古画,名《秋山问道图》。自得画后便茶饭不思,终日闭门赏玩。昨夜亥时,书房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仆役破门而入,见周允道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面色惊恐扭曲,已然气绝。诡异的是,那幅展开的画作上,竟有一抹鲜红,似血迹又似朱砂,正落在画中一条山径上。
“画在何处?”狄仁杰问。
周文德从一木匣中小心取出一卷画轴,双手微颤地展开。
《秋山问道图》徐徐呈现。确是南朝风格,山峦叠嶂,林木森森,一条小径蜿蜒深入云雾深处。画艺精湛,气象高古,堪称神品。而在那条山径上,一抹刺目的猩红赫然在目,形似血滴,却又比血更加鲜艳夺目。
狄仁杰俯身细观,发现那红色并非后来添加,而是从画绢底层透出,仿佛原本就画在那里,只是如今才显现出来。
“这红色何时出现?”
“家父倒地时还没有,待我们扶起他,这红色...就慢慢浮现了。”周文德声音发颤,“府中下人都说,这是画中仙索命。”
狄仁杰不置可否,目光在画上细细扫过。忽然,他注意到画右上角有一行小字,墨色极淡,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丹青妙手可通神,墨痕深处有仙踪。”
“这题跋是何人所作?”
周文德摇头:“不知,那书画商说此画来历不明,只知是南朝旧物。”
狄仁杰又仔细检查了书房,在书案脚下发现了一小片碎纸,上有一个残缺的“绝”字,笔力遒劲,似是周允道笔迹。他不动声色地将碎纸收入袖中。
离开周府前,狄仁杰询问周允道近日可曾与人结怨。周文德犹豫片刻,道:“家父为人清高,与人少有往来。只是...半月前曾与集贤院学士刘伯远为了一幅王维的画作争执过。”
“刘伯远...”狄仁杰记下这个名字。
回到御史台,狄仁杰召来了李元芳。
“元芳,你速去查访一个书画商,三日前曾卖给周允道一幅《秋山问道图》。同时,查查集贤院学士刘伯远与周允道的关系。”
李元芳领命而去。
狄仁杰又取出袖中那包从砚台上取得的金色粉末,命人请太医署派人查验。
次日清晨,李元芳带回消息:那书画商三日前已离京,去向不明。而刘伯远与周允道确因一幅王维的《雪溪图》有过争执。
“更蹊跷的是,刘伯远昨日告病,闭门谢客。”李元芳补充道。
狄仁杰沉吟片刻:“我们去拜访这位刘学士。”
刘府管家称主人病重,不便见客。狄仁杰亮出御史台令牌,径直入内。在刘伯远书房,他们见到这位学士面色苍白地靠在榻上,见到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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