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跟泼翻了墨缸似的,死死压在洛阳城外的乱葬岗上。风在这儿都绕道走,只剩下死沉死沉的静,偶尔两声野狗呜咽从远处飘来,瘆得人汗毛倒竖。空气里那股味儿没法闻,烂泥、朽木、还有若有若无飘着的腐肉甜腥气,混在一块儿直往鼻子里钻,堵得人嗓子眼发腻。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烂泥坑里,灯笼那点昏黄光晕勉强劈开眼前一小团黑,照亮脚下横七竖八的破棺材板和歪歪扭扭的墓碑影子。狄仁杰走在最前头,袍角沾了泥水也浑然不觉,一双眼睛锐得像夜枭,扫过一座座荒冢。
“老爷,”狄春缩着脖子紧跟在后,声音发颤,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这鬼地方邪乎得要命,听说半夜常有哭声,咱…咱非要这时候来吗?”
旁边的李元芳没吭声,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脚步落得极稳,耳根微动,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低都漏不过去。
狄仁杰没回头,声音沉静:“越是这样的地方,才越藏得住见不得光的勾当。噤声,仔细看路。”
话刚落,他脚步猛地顿住,视线钉在右前方一座新垒的坟包上。
“那是什么?”
狄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皮猛地一炸。那坟土还是湿的,可紧贴着棺材的位置,一股子粘稠漆黑、像熬糊了的糖浆似的玩意儿,正慢悠悠地从土缝里往外渗,把周围一圈泥都染成了墨色。昏黄灯光一照,那黑浆竟隐隐反着光,冒着丝丝寒气。
“血…黑血?!”狄春舌头打了结,胃里一阵翻腾。
狄仁杰已几步跨过去,屈膝蹲下,指尖飞快地抹了一点那粘液,凑到鼻下。一股极其冲脑门的腥臭混着铁锈味直冲天灵盖!他脸色瞬间沉得能拧出水。
“开棺!”他豁然起身,命令斩钉截铁。
“现…现在?在这儿?”狄春脸都白了,腿肚子直转筋。
李元芳却已挥手,身后两名健硕差役立刻抡起家伙上前。铁锹镐头砸进湿泥的闷响、泥土翻落的簌簌声,瞬间撕破了坟地死寂。棺木很快显露,薄薄的一层木板,那黑糊糊的粘液正从棺盖缝隙里不断往外冒。
“撬开!”狄仁杰紧盯着棺材。
撬棍插进缝里,嘎吱——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爆开。棺盖被猛地掀到一边!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像记重拳砸出来,几个差役当场弯腰呕起来。棺内,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首泡在浑浊的黑水里,脸早就烂没了形,肿胀的烂肉里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
就在所有人被恶臭熏得头晕眼花的刹那——
那具烂尸的右臂毫无征兆地猛地弹起!裹着黑黄尸液和碎肉,快得像道闪电,一把死死攥住了狄春的手腕子!
冰凉的、滑腻的、铁箍般的巨力!
狄春魂飞天外,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浑身僵直,眼睁睁看着那烂尸的头颅竟也跟着抬起,腐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嗬…嗬…”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然后猛地迸出一句撕裂般的嘶吼:
“紫烟阁…有——!!”
“有”字刚挤出一半,力道骤失。手臂砰地砸回棺内,尸首彻底不动,唯有那半句没头没尾的话,带着来自阴曹地府的寒意,死死钉在每个人耳边。
现场死一样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和狄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狄仁杰一步踏到棺前,目光如刀刮过棺内每一寸,最后落在狄春手腕那圈触目惊心的青黑指印上。
“紫烟阁…有?”他低声重复,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重量。
***
第二天,洛阳城彻底翻了天。
“诈尸了!乱葬岗新埋的尸首蹦起来说话了!”“亲口喊的冤!抓着狄阁老的人喊的!”“听着了!说是紫烟阁!紫烟阁有问题!”……
消息像滚水泼进了雪堆,嗤啦一声炸开满城白气。茶楼酒肆,街边摊贩,甚至深宅大院的后门,都在交头接耳,越传越邪乎。往日车水马龙、丝竹声不断的紫烟阁,今儿个大门紧闭,门口冷清得能跑老鼠,几个探头探脑的路人指指点点,又赶紧缩着脖子溜走。
狄府花厅里,气氛却压得人喘不上气。
李元芳沉着脸汇报街面的风声,狄春捧着还隐隐发麻泛青的手腕,站在边上,脸跟死人差不多白。
“老爷,千真万确!那力道,绝不是活人…是煞鬼!是冲着我来的!”狄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狄仁杰端坐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打断他:“冤魂若要诉冤,何须借尸身开口?更不会只说半截话吊人胃口。”他目光转向李元芳,“死人身份,查明了?”
“查明了。刘有庚,西市做绸缎生意的,三天前晚上突发恶疾没的。家里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儿给送的葬。街坊说他最近生意赔得厉害,但没听说跟谁结仇。背景干净。”
“紫烟阁,他常去?”
“案卷记录,从无嫖赌恶习。但暴毙前一天下午,有人瞧见他在紫烟阁后巷那边转悠,神色慌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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