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圆月悬于长安城上,清辉遍洒,给这座煌煌帝都镀上了一层柔润的银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甜香与佳肴的温热气息,丝竹管弦之声从坊间深处隐隐传来,处处皆是盛世太平的欢腾景象。
狄仁杰的府邸内,庭前水榭边,亦是一派难得的松弛。几案上摆着瓜果月饼,清茶袅袅生香。狄仁杰身着常服,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清癯睿智,他正执壶为李元芳斟茶。这位年轻的千牛卫将军,虽在休憩,坐姿依旧如松,锐利的眼神此刻也染上几分节日的柔和,听着狄仁杰讲述年轻时在并州遇到的一桩奇闻。
“大人是说,那石像真会自己流泪?”李元芳微微倾身,眼中闪着好奇的光。
狄仁杰捻须微笑,正要细说,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猛地撕裂了月夜的宁静,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慌乱。狄春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水榭之外,平日里总是沉稳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指着府门的方向,喉咙里咯咯作响,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老、老爷!门……门上!灯笼……”狄春语不成句,手指剧烈颤抖。
李元芳反应极快,霍然起身,右手已按在腰间佩刀之上,身影如电,几个起落便已掠至前院。狄仁杰眉头紧锁,放下茶盏,快步跟上。
前院的气氛已凝滞如冰。几名守门的侍卫僵立在朱漆大门前,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人人面无人色,目光死死钉在门楣上方,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怖。那两盏原本悬挂着应景的喜庆红纱宫灯,不知何时已被取下。此刻,孤零零悬在那里的,只有一盏灯笼。
一盏触目惊心的灯笼。
它的骨架是寻常的竹篾,外面却未糊以彩纸或薄纱,而是……紧紧绷着一张惨白的人皮!那皮子被处理得异常平整,薄如蝉翼,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生非死的蜡样光泽。皮上五官的轮廓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挺秀的鼻梁,紧闭的眼睑,甚至那微张的、仿佛欲诉无声的嘴唇,都纤毫毕现。人皮灯笼的顶部,一根粗陋的铁钩深深楔入门楣的硬木之中,钩尖处,暗红的、半凝固的血珠正缓缓渗出,凝聚,终于不堪重负,“嗒”的一声轻响,滴落在下方光洁的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
死寂笼罩着整个前院,只有那滴血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绷紧欲断的心弦上。
“飞……飞鸾姑娘?”一个侍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元芳瞳孔骤缩!他见过飞鸾,就在昨夜的御前大宴上。那倾城的容颜,如莺的歌喉,舞动时似能引动月华……而此刻,那张曾令无数王孙公子倾倒的绝色面庞,竟以如此惨绝人寰的方式,被剥制成灯笼罩,悬于狄府的门楣之上!
“妖孽!”李元芳胸中一股暴烈的怒火腾地燃起,瞬间压倒了那蚀骨的寒意。他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直扑门楣。腰间寒光乍现,龙渊剑发出一声清越震耳的龙吟,剑光匹练般斩向那悬挂灯笼的铁钩!
“锵!”
火星四溅。铁钩应声而断!
那盏诡异的人皮灯笼,连同那截滴血的断钩,直直坠落下来。李元芳人在半空,猿臂轻舒,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灯笼。就在灯笼入手,烛火因震动而剧烈摇曳明灭的一刹那,李元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灯笼表面那张惨白的人皮脸庞。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摇曳的火光透过薄薄的人皮,光影流转间,那张本该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微张的唇角,似乎……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冰冷!那绝非错觉!一股寒气瞬间从李元芳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大人!”李元芳落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将灯笼捧到已疾步赶至的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的脸色凝重如铁。他没有去看灯笼表面那骇人的五官,而是俯下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灯笼的每一寸角落。灯笼骨架粗糙,是市井最廉价的竹篾。固定人皮用的是普通的麻线,针脚却异常均匀细密,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工整”。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人皮灯笼底部边缘,一处因灯笼骨架粗糙而微微翘起、未被完全绷紧的褶皱旁。
那里,沾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东西。像是某种半凝固的脂膏,颜色近乎透明,只有米粒大小,若不细察,极易被忽略。
狄仁杰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极其谨慎地刮下这一点点脂膏碎屑,凑到鼻端。一股极其幽微、极其奇特的冷香钻入鼻腔。这香气……清冽、空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宫禁苑的疏离感。绝非市井寻常之物!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压下了所有惊涛骇浪,“立刻带人封锁府门周围百步,所有痕迹,哪怕一片落叶,一粒尘土,都不可放过!仔细搜索!狄春,备车,去万年县衙!”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盏人皮灯笼上,眼神深如寒潭,“带上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