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驼铃声碎
天正十四年春,塔里木盆地的风沙卷着胡杨碎叶掠过龟兹驿道。三匹汗血宝马踏过青石板,鞍上玄衣男子腰间玉佩随颠簸轻响,正是刚从长安赴任安西副都护的狄仁杰。他抬手按住被风沙迷了眼的《西域舆图》,目光掠过图上龟兹城边那处标着“鬼洞”的暗红漩涡——三日前凉州刺史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正用朱砂在漩涡旁画了三道惊叹号。
“大人,驿站到了。”随行护卫李元芳勒住缰绳,手背蹭过剑柄时带起金属冷光。驿站门楣悬着半旧的葡萄纹幡旗,风过时幡角翻卷,露出内里绣着的龟兹乐神形象,琵琶弦上竟凝着暗红斑点,像是干涸的血渍。
驿站内堂,驿丞捧上掺了藏红花的奶茶,手抖得几乎泼出半碗:“狄、狄阁老,辰时刚过,龟兹王便遣了使者来……”话未说完,檐角铜铃骤响,八名戴青铜面具的使者已踏入院中,为首者袖口金线绣着的葡萄藤蔓纹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狄仁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忽然瞥见使者袖口纹路——与三年前碎叶城灭门案现场留下的血手印边缘,竟有相同的缠枝走向。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请柬,笺尾印着龟兹王室徽记,却在徽记右下角多了个极小的工尺谱符号“工”。
“回禀使者,本官稍后便至。”狄仁杰目送使者转身,袖口葡萄纹在灯笼下投出阴影,恰好覆盖住地上砖缝里的蚂蚁,如同某种隐晦的隐喻。待使者走远,他从袖中抽出凉州密报,绢帛上“工尺谱七音成阵,血滴子见血封喉”的朱砂字,正与请柬上的符号遥相呼应。
“元芳,你去东市查探。”狄仁杰将密报凑近烛火,火焰舔过纸面时,绢帛背面浮现出用密蜡写的小字:“粟特商团康氏,近月购入曼陀罗花种三石。”他抬头望向李元芳,“三日前驿站报过东市有流民暴毙,若见着指甲缝嵌着琉璃碎屑的尸体,即刻带回。”
李元芳领命而去,靴底踏过驿站后院的青石板,忽闻墙角传来压抑的呻吟。他循声寻去,见墙根蜷着个胡商打扮的男子,胸口插着半截带血的断箭,箭羽上染着波斯琉璃特有的靛蓝色。男子临终前拽住他的衣角,用粟特语艰难道:“胡饼……七人……月神祭……”
东市的暮色被烤胡饼的香气笼罩,残阳将断垣照成血色。李元芳贴着暗巷前行,靴底踢到半块碎琉璃,与死者箭羽上的颜色分毫不差。拐角处的胡饼摊已收了摊子,三根木签插在案板上,分别串着葡萄干、杏仁和——他瞳孔骤缩,第三根木签上竟沾着极细的血丝,状似某种符咒的纹路。
“找死!”暗巷深处突然窜出三道黑影,弯刀映着落日泛出青芒。李元芳旋身避过,幽兰剑出鞘时带起破空声,反手割下其中一人的衣袖。借着月光,他看见袖口绣着的葡萄纹与龟兹王使者相同,而此人颈后,竟烙着个极小的“工”字火印——与凉州密报中提及的“天魔教徒”标记完全一致。
战斗在三声狼嚎中结束,李元芳蹲下身翻看尸体,发现三人靴底都沾着红砂——那是龟兹城北鬼洞族聚居地特有的土壤。他解下死者腰间钱袋,掉出半片残破的工尺谱,“工”音旁边画着座佛塔,塔尖直指大云寺方向。
驿站内,狄仁杰对着铜镜整理衣袍,忽见镜中倒影的窗纸上,掠过一道极细的丝线。他指尖微动,袖中飞针已钉住那丝线,凑近细看时,丝线上竟浸着淡红色粉末——正是西域“血滴子”毒液的特征。
“好个百国宴。”狄仁杰将飞针收入锦囊,目光落在案头那盏波斯琉璃灯上。灯身雕着的葡萄藤蔓间,隐约露出七个小孔,孔的位置与工尺谱七音完全吻合。他忽然想起密报里的最后一句:“七日后月圆,龟兹乐起则血光现。”
驼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龟兹王的仪仗队前来迎接。狄仁杰披上玄色大氅,腰间青铜虎符与请柬上的“工”字符号相触,发出极轻的蜂鸣。他回头望向窗外,东市方向腾起几簇火光,正是李元芳发出的讯号——看来那七具嵌着琉璃碎屑的尸体,终于要揭开西域密咒的第一页。
第二章:百国夜宴
龟兹王宫的穹顶悬着九盏波斯琉璃灯,每盏灯分九层叠罩,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金,恰合九宫方位。狄仁杰随使者穿过九曲回廊时,足底汉白玉砖映着琉璃光影,竟在地面拼出工尺谱的“合四一上尺工凡”七字——与凉州密报中提及的“天魔破阵七诀”暗合。
殿内乐声震天,二十四名胡旋舞姬头顶银冠,足踏缀满铃铛的皮靴,旋转时裙摆扬起的香风里混着龙涎香与血檀木的气息。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踞坐雕花金榻,见狄仁杰入殿,抬手击掌,乐声陡然转调,五弦琵琶的清亮音色中混入了竖箜篌的呜咽,恰似大漠夜风掠过鬼洞。
“狄阁老远来辛苦,这是本王特意准备的‘胡麻酒’。”龟兹王亲自斟酒,金壶嘴沿刻着的葡萄藤蔓蜿蜒至狄仁杰案头,与他腰间青铜虎符上的纹路竟有三分相似。狄公举杯时,余光扫过首座的龟兹国师鸠摩罗什——赭红色袈裟袖口沾着星点墨渍,拇指与食指间的茧子分明是常年握笔所致,此刻却作拈花状,闭目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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