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传人 第47章 冰川劫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昆仑墟的雪峰之巅。林玄霆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前行，每一步落下都会引发冰层下传来的空洞回响。三天前从昆仑秘境突围时，他的雷纹法尺在抵挡幽冥宗总坛特使的黑煞掌时崩出三道裂痕，此刻尺身二十八宿星点只剩七颗还在微弱闪烁。

师父，青岚的呼吸又变弱了。马灵儿的声音裹着白气从身后传来。她用青铜古镜临时布下的聚灵阵正在被寒气侵蚀，镜缘凝结的冰碴让镜面不断震颤。石青岚裹着两件貂裘仍在发抖，后心的四象胎记此刻只剩青龙纹还泛着淡青色，其他三象已完全隐入皮肤。

林玄霆蹲下身将定水灵珠按在少女眉心。珠体裂纹中渗出的灰翳比在十万大山时更浓重，接触到石青岚皮肤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他突然注意到少女睫毛上结着的冰晶不再是普通六角形，而是呈现出幽冥宗特有的倒五芒星形状。

不能再等了。林玄霆扯下围巾露出冻得发紫的嘴唇，按山河社稷图的标记，冰魄莲就在前面的冰谷里。灵儿你用镜脉护住青岚心脉，我去引开那些雪傀儡。他说话时，雷纹法尺突然发出蜂鸣，尺身指向左前方——那里的雪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形成十几个形态扭曲的雪人轮廓。

马灵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青铜古镜在掌心转出半圈光晕：等等！镜中倒影......镜面映出的雪谷景象里，本该空无一物的冰崖上赫然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人影，那人手中握着的青铜面具边缘，正滴落着融化的血水。

林玄霆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面具他在分野殿的壁画上见过，是幽冥宗四大护法特有的面具。更令人心惊的是，面具人脚下的冰层里冻着数十具姿态扭曲的尸体，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两个血洞，冰层下渗出的暗红色汁液在雪地上蜿蜒成咒文形状。

三阴交汇之夜......马灵儿突然想起寻龙台坑底的血色文字，今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夜！话音未落，所有雪傀儡同时转向他们，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蓝鬼火。最左侧那个雪人突然裂开嘴巴，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孩童手臂——那正是十万大山失踪的孩童之一。

林玄霆反手将定水灵珠塞给马灵儿，雷纹法尺在掌心爆发出刺目雷光：带青岚去冰谷东南角的玄武图腾处！那里有天然形成的聚灵阵眼！他说话间已踏前两步，指尖凝结的雷法在接触寒气时炸出噼啪作响的冰晶，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我引开他们就来汇合！

马灵儿咬着嘴唇点头，转身背起石青岚向冰谷冲去。她的镜脉此刻只能勉强维持防御，青铜古镜边缘的冰碴正不断剥落。跑出三十余步时，身后突然传来林玄霆的闷哼声，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三个雪傀儡已扑到林玄霆身上，他们融化的雪水接触到雷光竟冒出黑烟，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缓步走向被雪傀儡缠住的林玄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缠绕锁链的骨刃。

石青岚在昏迷中突然抓紧马灵儿的衣襟。少女后心的青龙胎记此刻竟自行脱离皮肤，化作半尺长的青色光龙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猛地冲向林玄霆的方向。光龙穿过雪傀儡的瞬间，那些由积雪组成的躯体突然僵住，表面迅速凝结出青蓝色的冰晶。

林玄霆抓住机会翻身跃起，雷纹法尺横扫间劈碎三个雪傀儡。但他落地时左腿一软，这才发现小腿已被骨刃划伤，伤口处的血液正以诡异的速度冻结成黑色冰晶。面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骨刃上的锁链突然绷直，链端的青铜铃铛发出摄人心魄的响声。

神霄派的小崽子，面具人摘下青铜面具，露出布满符咒刺青的脸，你可知你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他说话时，冰层下的尸体突然同时睁开眼睛，无数只苍白的手从雪地里伸出，组成通往冰谷深处的阶梯。

林玄霆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他在幽冥宗的传讯海螺里听过——是黑煞堂堂主赵无崖！当年正是此人带队血洗了神霄派总坛。他强忍着左腿的剧痛，将雷法灌注到雷纹法尺中：我师父的账，今天正好一起算！

赵无崖突然仰天大笑，骨刃指向天空：等你见到你师父的魂魄时，再考虑算账吧！随着他话音落下，冰谷上方的云层突然裂开血红色的缝隙，无数黑色锁链从裂缝中垂下，将整片区域罩入其中。林玄霆感到体内的灵力正在被强行抽离，雷纹法尺上的星点开始一颗接一颗熄灭。

与此同时，马灵儿已背着石青岚赶到冰谷东南角。这里的冰层果然刻着模糊的玄武图腾，图腾中心的冰柱里嵌着株通体雪白的莲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在昏暗天光下泛着七彩光晕——正是他们要找的冰魄莲。但当她靠近图腾时，石青岚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少女手中的无柄刻刀自行飞出，刀身玉化的部分此刻竟浮现出与冰柱上相同的玄武纹路。

四脉缺一不可......石青岚在昏迷中喃喃自语，后心胎记处突然渗出鲜血，在雪地上形成朱雀形状的印记。马灵儿突然明白过来——三阴交汇之夜，四象镇魔阵需要四脉传人同时激活！但现在只有印脉的石青岚和镜脉的自己在此，符脉和雷脉的传人还不知所踪。

冰柱突然发出剧烈震颤，冰魄莲的花瓣开始一片接一片凋落。马灵儿咬咬牙，将青铜古镜按在玄武图腾中心：不管了！先取莲救青岚！镜面接触冰层的瞬间，整个冰谷突然剧烈摇晃，冰层下传来沉闷的龙吟声。赵无崖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晚了！万煞归宗阵已经启动，你们都将成为幽冥老祖的祭品！

林玄霆此刻正被七八个雪傀儡围攻，左腿的黑色冰晶已蔓延到膝盖。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雷纹法尺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神霄正法，五雷轰顶！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以自身精血为引召唤天雷。但当雷光冲上天空时，却被黑色锁链组成的天幕反弹回来，在雪地上炸出直径十丈的深坑。

赵无崖缓步走到深坑边缘，骨刃指向狼狈爬起的林玄霆：你以为马千魂那个废物的地脉逆转阵是真的？那不过是引你们来昆仑的诱饵。他用骨刃挑起林玄霆的下巴，你身上的雷脉精血，才是启动万煞归宗阵的最后钥匙。

就在这时，冰谷深处突然传来马灵儿的惊呼。林玄霆抬头望去，只见石青岚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举着无柄刻刀刺向冰柱中的冰魄莲。但当刀尖接触到莲花的瞬间，整株冰魄莲突然化作漫天光点，融入石青岚后心的胎记中。少女的瞳孔变成纯粹的青色，手中刻刀刀身完全玉化，刀柄处浮现出字古篆。

四象镇魔阵......终于集齐了......赵无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突然将骨刃刺入自己心口，黑红色的血液顺着锁链流向天空，老祖！弟子为您献上四脉传人！

林玄霆感到体内的灵力在疯狂流失，雷纹法尺一声掉在雪地里。他眼睁睁看着石青岚的身体飘向空中，与另外三个方向飞来的光点汇合——那是代表其他三脉的传人魂魄。四象光芒在冰谷上空组成巨大的太极图，而太极图中心，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人影正缓缓凝聚成形。

师父？林玄霆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人影分明就是十年前惨死的神霄派掌门，他的父亲林惊鸿！但当人影转过头来，林玄霆却发现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

恭迎老祖降世！赵无崖跪在雪地里疯狂磕头，黑红色的血液从他七窍中涌出。天空中的黑色锁链开始收缩，将四象光芒组成的太极图向中心挤压，林惊鸿的魂魄在光芒中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成怪物形状。

林玄霆突然想起《万符秘典》中的记载：万煞归宗阵需以四脉传人为引，炼化上古魔神魂魄。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雷纹法尺，拖着伤腿冲向天空中的太极图：我不准你碰我师父！尺身残存的星点突然全部亮起，二十八道星光从天空坠落，在他脚下组成神霄派的护山大阵。

以我精血，引动天雷！林玄霆将雷纹法尺刺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尺身迅速蔓延到二十八道星光中。天空中的血色云层开始翻滚，隐约传来龙啸之声。赵无崖惊恐地抬头：不可能！你怎么能引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力量？

林玄霆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但与雷纹法尺的联系却前所未有的紧密。当第一道天雷劈下时，他清晰地看到太极图中的师父对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魂魄化作一道金光融入雷纹法尺——那是神霄派传承千年的秘法，以魂魄为代价修补法器灵体。

天雷如同银色巨龙般撞向黑色锁链组成的天幕。林玄霆在雷光中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听到了石青岚和马灵儿的哭喊。他想起十年前父亲将雷纹法尺交到他手中时的场景，想起在辰州遇到石青岚时少女倔强的眼神，想起马灵儿在分野殿为保护他而挡下黑煞掌的背影。

四脉传人......他喃喃自语，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当雷光散去时，昆仑墟的雪地上只留下一柄完好如初的雷纹法尺，尺身上新增的青龙纹正在缓缓游动。远处的冰谷里，马灵儿抱着苏醒的石青岚跪在雪地里，少女们的眼泪落在雪地上，融化出两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逐渐放晴的天空。

而在无人察觉的冰层深处，一滴黑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冰魄莲残留的根茎缓缓流动，最终汇入一条隐藏在冰川下的暗河。河水尽头，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站在暗河岸边，手中骨刃挑着个昏迷的孩童——那孩子脖颈处的血洞还在渗出鲜血，滴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