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传人 第54章 潮汐劫

林玄霆的指尖触及珊瑚壁面时，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钻进血脉。这不是海水的冷，而是带着幽冥死气的阴寒，仿佛有无数细小冰针正试图顺着经络钻进丹田。他猛地缩回手，定水灵珠在掌心发出轻微震颤，珠体裂纹中的灰翳被震散少许，露出内里愈发黯淡的蓝光。

不对劲。马灵儿突然按住腰间青铜古镜，镜面不知何时蒙上了层薄雾，原本清晰的沅江龙宫虚影正在扭曲变形，分野殿壁画里记载的水脉灵韵是暖玉色，可这里的灵气...她屈指在镜面上轻弹，雾气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像极了幽冥宗图腾的简化版，它们在吞噬地脉。

石青岚怀中的无柄刻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玉化部分浮现出复杂的山河纹路。少女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后背的四象胎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青龙虚影的鳞片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刻刀悬浮到她眉心三寸处，刀身映出的沅江地图上，代表龙宫入口的红点已被青铜面具标记完全覆盖。

林玄霆握紧雷纹法尺，尺身二十八星宿刻度突然亮起七颗。他想起《万符秘典》中关于七星续命的记载——当七颗凶星同时显形，意味着方圆百里内必有大型煞阵启动。法尺指向珊瑚礁深处的方位，那里正传来规律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又像是某种仪式的倒计时。

三阴交汇之夜...林玄霆低声重复着寻龙台坑底的血字，抬头望向被海水折射得支离破碎的月光，今晚子时就是太阴、少阴、厥阴交汇的时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撕开衣领，心口处神霄派雷纹印记正在发烫，纹路走向竟与刻刀映出的山河图隐隐重合，四脉缺一不可...他们要的不是石青岚的胎记，是四脉传人本身！

话音未落，珊瑚礁群突然剧烈晃动。马灵儿及时展开水幕结界，挡住从上方坠落的巨大钟乳石。钟乳石砸在结界上的瞬间，表面迅速爬满黑色纹路，化作一具穿着幽冥宗服饰的枯骨。林玄霆认出这种术法——血煞卫的尸解仙，用活人精血炼制的傀儡，遇水则化，遇土则生。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珊瑚丛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数十个黑影从礁岩缝隙中滑出，双脚不沾地地悬浮在海水中，黑袍下摆绣着银色面具图腾。为首者手持青铜罗盘，罗盘指针竟是用人骨打磨而成，针尖正死死指着石青岚的方向。

马灵儿迅速将定水灵珠抛向林玄霆：黑煞堂的人！他们的分水术能在水下自由行动！青铜古镜在她掌心爆发出强光，镜中射出的光束在海水中划出弧线，将三个黑影照得显形——那是三个眼眶嵌着幽绿鬼火的鲛人，鱼尾覆盖着暗紫色鳞片，手中三叉戟滴落的海水在结界表面腐蚀出细密孔洞。

林玄霆接住定水灵珠的刹那，珠体突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纹从核心蔓延到整个珠体，灰翳组成的幽冥图腾彻底成型。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珠内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神魂都抽离出去。危急关头，雷纹法尺自动横亘在他与灵珠之间，尺身星点爆发出刺目雷光，竟将幽冥图腾暂时逼退。

辰州符派的小娃娃，倒是有些门道。为首的黑袍人冷笑一声，转动手中骨罗盘，可惜啊，你们千算万算，还是没料到沅江龙宫根本就是个幌子。他突然扯开黑袍，露出布满符咒的胸膛，心脏位置镶嵌着块黑色晶石，晶石中隐约可见无数人脸在挣扎，这‘万魂珠’，可是用你们辰州三百个童男童女的魂魄炼就的。

石青岚的睫毛突然剧烈颤抖。无柄刻刀刀身暴涨三尺，刀芒中浮现出石老板临终前的画面——那个雨夜，她父亲将刻刀塞进她怀里，后背被幽冥宗修士的锁链洞穿，鲜血染红了整条青石板路。少女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四象图腾，刻刀自发飞到她手中，刀背抵住眉心：我想起来了...你们把那些孩子关在沅江下游的废弃水牢！

黑袍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狰狞：既然想起来了，就乖乖跟我们走。四象镇魔阵的青龙位，非你莫属。他突然拍了拍手，珊瑚礁深处传来沉闷的号角声，海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无数白色气泡从海底升起，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林玄霆感到灵力运转变得滞涩。他知道这是幽冥宗的化灵水，能污染修士的灵力源泉。当务之急是找到煞阵核心，可雷纹法尺的指引却变得混乱，七颗凶星刻度忽明忽暗。马灵儿的青铜古镜也开始剧烈震动，镜中原本清晰的龙宫影像被黑色雾气吞噬，只留下一个不断旋转的青铜面具标记。

他们在干扰地脉！马灵儿突然指向珊瑚礁群中心，那里的海水正在形成巨大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黑色祭坛，必须阻止他们启动万煞归宗仪式！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铜古镜上，镜中射出一道金光，暂时驱散了周围的化灵水，我最多能撑一炷香！

林玄霆当机立断，将定水灵珠塞给马灵儿：护住石青岚！他双手结印，神霄派雷法咒诀在海水中激起蓝色电弧，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这是神霄派禁术五雷正法，需以自身精血为引，每使用一次都会折损三年阳寿。但此刻他别无选择，雷法是唯一能克制幽冥死气的术法。

雷光撕裂海水的瞬间，林玄霆看清了祭坛的全貌。祭坛由黑色玉石砌成，四角各立着一根刻满符咒的人骨柱，柱顶分别绑着四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正是之前在十万大山失踪的孩童。祭坛中央跪着个身披青铜面具的人，正用某种法器刺向地面，每刺一下，海水漩涡就扩大一分。

是幽冥宗总坛特使！马灵儿的声音带着惊恐，面具上的纹路...那是黑煞堂堂主才能佩戴的‘镇狱面’！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水幕结界出现裂痕，灵珠快撑不住了！定水灵珠的蓝光越来越黯淡，珠体裂纹中渗出的灰翳正顺着她的手臂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干枯。

石青岚突然动了。她手持无柄刻刀，后背青龙胎记完全觉醒，化作一条青色光龙缠绕周身。少女没有冲向黑袍人，反而跃向祭坛方向：师父说过，印脉传人要守护地脉！刻刀在她手中不断变大，刀身山河图与海底地形重合，形成巨大的封印法阵，四象镇魔，青龙锁煞！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会突然爆发，急忙转动骨罗盘：拦住她！数十个尸解仙傀儡如潮水般涌向石青岚，却在接触青光的瞬间化为飞灰。但更多的傀儡从珊瑚礁缝隙中涌出，其中甚至有几个达到了筑基期修士的实力。

林玄霆的五雷正法正好轰在祭坛周围的防护阵上。雷光与黑气碰撞产生巨大冲击波，将双方都震退数丈。他趁机看清了青铜面具人的动作——那人手中的法器竟是半截断裂的刻刀，与石青岚的无柄刻刀明显是同一件！断裂处残留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是不久前才被强行折断。

原来印脉还有叛徒。林玄霆心中了然。难怪幽冥宗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四象胎记，还知道如何启动镇魔阵。他突然想起石老板临终前提到的师门败类，当时以为只是寻常叛徒，现在看来恐怕牵扯着更大的阴谋。

就在此时，海水漩涡突然加速旋转。祭坛中央的青铜面具人发出一声长啸，四名人骨柱上的孩童同时睁开眼睛，瞳孔变成纯黑色。他们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魂魄被一点点抽离，融入那半截断裂的刻刀中。石青岚发出痛苦的嘶吼，青龙光龙变得黯淡，显然与这些孩童的魂魄产生了某种共鸣。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马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左臂已经完全被灰翳覆盖，青铜古镜开始出现裂纹，灵珠...要碎了...定水灵珠的光芒彻底熄灭，化作一捧齑粉。失去灵力支撑的水幕结界瞬间破碎，化灵水如潮水般涌来。

林玄霆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反手扯下腰间的镇魔神符，拍在雷纹法尺上：神霄正法，以身为引！法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神霄派雷纹印记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

这是神霄派最高禁术九天雷劫，以自身阳寿和修为为代价，召唤九天神雷。林玄霆很清楚使用此术的后果——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形神俱灭。但当他看到石青岚后背逐渐淡化的青龙胎记，看到马灵儿枯槁的左臂，看到祭坛上那些被抽离魂魄的孩童，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雷光如银龙般贯穿海水，直刺祭坛中央。青铜面具人显然没料到林玄霆会拼命，仓促间举起半截刻刀抵挡。两件印脉法器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林玄霆看到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恐惧。面具在雷光中寸寸碎裂，露出一张与石青岚有七分相似的脸。

师...叔？石青岚失声惊呼。她认出这张脸——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的合影中，站在父亲身后的年轻男子，正是眼前之人！刻刀在她手中剧烈颤抖，刀身山河图浮现出更多画面：年轻男子偷走刻刀谱，与幽冥宗修士密会，在废弃水牢中炼制万魂珠...

孽障！被揭穿身份的男子恼羞成怒，将半截刻刀刺入地脉，既然你不肯合作，就用你的魂魄来祭阵！祭坛四角的人骨柱突然炸裂，四个孩童的魂魄化作四道白光，被吸入刻刀之中。海水漩涡骤然扩大，黑色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鬼影在嘶吼，万煞归宗仪式，竟在此时提前完成！

林玄霆感到全身骨骼都在哀鸣。九天雷劫的反噬力正在摧毁他的经脉，但他不能停下。雷光中，他看到马灵儿用最后的灵力护住石青岚，看到石青岚手中的刻刀与那半截断刀产生共鸣，看到祭坛中央那男子脸上既痛苦又狂热的表情。

四脉传人...林玄霆突然明白了所有真相，幽冥宗真正的目的，是让四脉传人自相残杀！他拼尽最后力气，将雷法引向那半截刻刀，神霄...归真！

雷光大盛，吞噬了整个海底祭坛。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林玄霆仿佛看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虚影同时浮现，在海水中组成巨大的镇魔阵。石青岚的刻刀与那半截断刀合二为一，刀身玉化的部分达到百分之百，散发出足以净化一切幽冥死气的光芒。

当雷光散去，海水重新变得清澈。祭坛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缓慢旋转着，仿佛从未有过这场惨烈的战斗。林玄霆漂浮在海水中，神霄派雷纹印记已经完全暗淡，心口处的伤口正在涌出金色血液——那是神霄传人独有的，当灵血耗尽，便是身死道消之时。

马灵儿挣扎着游到他身边，用尽力气将最后一张破妄符贴在他伤口上。符咒金光一闪即灭，根本无法止住灵血流失。石青岚抱着完好无损的刻刀跪在旁边，眼泪滴落在刀身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刻刀突然自行飞起，悬在林玄霆心口上方，刀身玉光缓缓注入他体内。

师父...石青岚哽咽着，看到林玄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突然注意到刻刀映出的画面变了——不再是血腥的祭坛，而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山峰，山峰之巅，一座古老的道观若隐若现。观门前的石碑上刻着两个字：神霄。

林玄霆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他仿佛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雷霆者，天地之号令。神霄者，雷霆之根宗。他想起入门时师父教他的第一句咒诀，想起在分野殿看到的壁画，想起寻龙台坑底的血字。四脉缺一不可...原来如此，四脉传人，本就是一体。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马灵儿惊喜的泪水和石青岚释然的笑容。定水灵珠的碎片散落在周围，灰翳已完全消失，每片碎片都散发着纯净的蓝光。雷纹法尺安静地躺在他手边，二十八星宿刻度全部亮起，尺身隐隐有龙纹游动。

远处，沅江龙宫的轮廓在月光下显现，不再是黑色雾气笼罩的样子，而是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宫殿上方，四象虚影盘旋不去，形成天然的守护结界。林玄霆知道，幽冥宗的阴谋并未完全挫败，青铜面具标记的出现意味着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但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心口的雷纹印记重新变得清晰，只是纹路中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霸道。他伸手握住马灵儿和石青岚的手，三人掌心相对的瞬间，灵力自动流转，形成完美的循环。

走吧。林玄霆站起身，雷纹法尺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体内，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望向沅江龙宫的方向，那里不仅有修复定水灵珠的龙髓玉液，还有关于四象镇魔阵的完整记载。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到其他两脉传人，在三阴交汇之夜真正到来前，阻止幽冥宗的最终计划。

海水温柔地托着三人，向水晶宫殿飘去。石青岚怀中的刻刀突然发出轻响，刀身浮现出一行小字：四脉归位，神霄现世。林玄霆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八个字，与他在分野殿壁画上看到的最后一行铭文，一模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从踏入十万大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步入了一个巨大的棋局。幽冥宗、四脉传人、神霄派...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被遗忘的古老秘密。而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或许就藏在沅江龙宫最深的藏宝库中。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水晶宫殿的大门后，珊瑚礁群深处，一双戴着青铜面具的眼睛缓缓睁开。面具人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黑色海螺，低声说道：鱼儿，终于上钩了。海螺中传出阴冷的笑声，在寂静的海底回荡，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