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36章 生命禁区

暗红色的大地仿佛永无尽头，铅灰色的天幕是永恒的囚笼。死寂，是这片被称为“归墟坟场”的世界唯一的主旋律。陆老六的混沌魂体在前引路，暗混沌色的流光已近乎完全内敛，若不仔细感知，几乎与这片荒芜融为一体。凌渊等玄黄遗族紧随其后，服用了部分琉璃净魂果后，他们的神魂稳固了许多，脸上虽仍有疲惫，但眼神中的绝望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追随着前方那神秘而强大的背影。

时间在这里模糊流逝。或许又过去了数月，或许更久。陆老六一边赶路，一边持续以《混沌衍道经》法门淬炼魂体，汲取着这死寂世界中稀薄而芜杂的能量。进展缓慢，却胜在根基扎实。他对混沌之力的掌控越发精妙，已能初步模拟数种基础法则的特性，虽远未到“衍化万法”的境界，但举手投足间，已自带一股玄奥道韵。

这一日，他们途经一片奇异的地域。大地不再是单调的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土壤松软如沙，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金属与腐肉混合的甜腥气味。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地域的天空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灰烬般的苍白光点，它们无声飘落，接触到地面或岩石，便会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滋滋”声，留下一个微小的腐蚀痕迹。

“前辈，此地是‘寂灭尘原’。”凌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这些飘落的‘寂灭之尘’蕴含凋零法则，能侵蚀万物生机，消解灵性。万万不可让它们沾染肉身或魂体太久！”

陆老六微微点头，魂体表面混沌纹路自然流转，形成一层无形的力场，那些飘落的寂灭之尘靠近他周身尺许，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偏转、滑开，难以真正触及魂体。他仔细观察着这些苍白光点，其中蕴含的“凋零”、“终结”的法则意蕴，虽然危险，却也是构成世界运转的一部分，对他理解《混沌衍道经》中关于“生灭轮转”的篇章颇有助益。

他放慢速度，一边抵御着寂灭之尘，一边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接触、解析着其中蕴含的法则碎片。这个过程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凋零法则侵蚀，但他凭借混沌魂体的特殊和《混沌衍道经》的玄妙，总能在那细微的侵蚀发生前，便以混沌之力将其化解、炼化，反而加深了对“终结”与“新生”辩证关系的理解。

正当他沉浸于这种危险的感悟中时，魂体胸口的源初之契印记，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这一次，并非指向“初始之地”，也非指向某件灵物，而是带着一种警示与排斥的意味，指向了寂灭尘原的深处！

几乎同时，凌渊也脸色剧变，指着前方灰白色地平线的尽头，声音发颤：“前……前辈！你看那边！”

陆老六抬眼望去，只见远方的天际线上，灰白色的尘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漆黑的、不断向外喷吐着灰败气息的洞口！那洞口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绝对的死寂、凋零与虚无，仿佛连空间和时间都在那里走到了尽头！

“是……是‘凋零巢穴’的入口！”凌渊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传说那里是寂灭尘原所有凋零法则的源头，栖息着‘凋零使者’，是真正的生命禁区！它们会主动猎杀一切蕴含生机的存在！”

凋零巢穴？凋零使者？

陆老六眼神凝重。源初之契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他能感觉到，那巢穴入口散发出的凋零法则，其浓度和强度远超外围的寂灭之尘，足以对现在的他构成致命威胁。

“绕行。”他当机立断，准备带领众人改变方向，避开那片明显不祥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刚要转向的刹那——

“呜——！”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亿万生灵临终哀嚎凝聚而成的号角声，猛地从那凋零巢穴的方向传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寂灭尘原！

这号角声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召唤与同化之力！

陆老六的混沌魂体猛地一震，魂力运转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而他身后的凌渊等人，更是如遭重击，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神开始涣散，体内原本被琉璃净魂果稳固的神魂，竟有被强行抽离、同化的趋势！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朝着那凋零巢穴的方向迈步！

“固守心神！”陆老六一声低喝，蕴含《混沌衍道经》意境的魂力如同暖流般拂过凌渊等人，暂时驱散了那诡异的号角声影响。

凌渊等人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但危机并未解除。

随着那号角声的回荡，寂灭尘原上那些飘落的苍白光点，仿佛受到了指令，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它们不再无序飘落，而是如同受到磁铁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朝着陆老六他们所在的位置汇聚而来！

眨眼之间，众人周围便形成了一片由无数寂灭之尘构成的、剧烈旋转的苍白风暴！风暴之中，凋零法则的力量被放大了十倍不止，疯狂地冲击、侵蚀着陆老六布下的混沌力场和凌渊等人撑起的护体灵光！

“滋滋滋——！”

混沌力场与苍白风暴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力场边缘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凌渊等人的护体灵光更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结玄黄守护阵！”凌渊嘶声吼道，幸存的玄黄族人勉强稳住阵脚，彼此气息相连，结成一个散发着厚重黄光的简易阵法，苦苦支撑。

但这苍白风暴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在那号角声的引导下，侵蚀力还在不断增强！

陆老六眼神冰冷。避无可避，只能硬闯！

他不再保留，混沌魂体光芒大盛，魂体表面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急速流转、组合！他双手虚抬，磅礴的混沌之力在身前汇聚，不再是简单的防御，而是依照《混沌衍道经》中一门名为“混沌归墟”的防御神通法门，开始衍化！

一个微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生机与死寂的黑暗漩涡，在他身前缓缓成型！漩涡边缘，空间微微扭曲，那些冲击而来的寂灭之尘，一靠近漩涡，便被那股强大的吞噬与湮灭之力强行扯入、分解、炼化！

这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防御手段之一！对魂力消耗极大！

“跟紧我！”陆老六低喝一声，维持着身前的黑暗漩涡，如同顶着一面无形的盾牌，强行朝着苍白风暴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冲去！

“轰隆隆——！”

黑暗漩涡与苍白风暴猛烈撞击，发出沉闷的轰鸣！大量的寂灭之尘被漩涡吞噬、湮灭，硬生生在风暴中撕开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凌渊等人不敢怠慢，紧紧跟在陆老六身后，沿着这条用巨大魂力消耗开辟出的生路，拼命向外冲去！

然而，那凋零巢穴中的存在，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如此轻易离开。

号角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

紧接着，三道完全由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凋零法则构成的虚影，如同鬼魅般，自那狂暴的苍白风暴中凝聚而出，挡在了陆老六的前方！

这三道虚影身形模糊，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但它们散发出的凋零死寂之意，却让陆老六的魂体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正是凌渊口中的“凋零使者”！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同时抬起了由凋零法则凝聚的“手臂”，对准了陆老六。

刹那间，陆老六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存在”正在被急速剥离！魂力的运转变得滞涩，魂体的凝实度开始下降，甚至连思维都仿佛要陷入永恒的沉寂！

这是比寂灭之尘更加恐怖的法则层面的直接抹杀！

“衍道——生生不息！”

陆老六眼中混沌之色暴涨，将《混沌衍道经》中关于“生机”、“创造”的意境催发到极致！魂体胸口源初之契印记光芒流转，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之意蕴，强行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凋零抹杀之力！

同时，他身前那黑暗漩涡猛地扩张，不再仅仅防御，而是主动朝着那三道凋零使者笼罩而去！他要以混沌的“包容”与“衍化”，强行吞噬、炼化这些凋零法则的具现体！

“嗡——！”

黑暗漩涡与凋零使者的法则之力悍然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规则湮灭与交融！漩涡剧烈震颤，边缘处不断有混沌之力被凋零法则瓦解，而那三道凋零使者的虚影，也在混沌的吞噬下，变得愈发黯淡、扭曲！

这是一场凶险万分的法则对耗！

陆老六的魂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魂体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虚弱感！但他咬紧牙关，疯狂运转经文，将混沌衍道之妙发挥到极致！

终于！

“噗！噗！噗！”

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三道凋零使者的虚影，在黑暗漩涡的持续吞噬和陆老六生生不息意境的对抗下，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彻底崩散，化为精纯的凋零法则本源，被黑暗漩涡卷入、炼化！

然而，就在凋零使者崩散的瞬间——

那凋零巢穴的漆黑洞口处，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意志，仿佛被彻底激怒，猛地降临！

一只完全由纯粹虚无构成的、巨大的、模糊的手掌，缓缓从那洞口深处探出，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抹除一切存在的绝对意志，朝着陆老六他们，遥遥一按！

这一按，并非针对肉身或魂体，而是针对“存在”本身！

陆老六瞳孔骤缩！他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切断，他的魂体结构开始变得不稳定，甚至连“陆老六”这个存在的概念，都仿佛要在这一按下被彻底抹去！

这是……超越了法则层面，触及概念层面的攻击？！

源初之契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发出尖锐的警告！芥子寰宇戒也传来剧烈的波动！

挡不住！绝对挡不住！

逃！必须立刻逃！

陆老六再也顾不得魂力消耗，猛地喷出一口本源魂气（并非真实血液，而是魂力精华），融入身前的黑暗漩涡！

“混沌归墟——爆！”

他嘶吼着，强行引爆了那凝聚了他大量魂力和部分凋零法则本源的黑暗漩涡！

“轰——！！！！！”

一股毁灭性的混沌能量混合着凋零死寂之意，猛地炸开！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冲散了周围的苍白风暴，更是短暂地干扰了那只虚无巨掌锁定的“概念”！

“走！”

陆老六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魂体卷起尚未从爆炸冲击中回过神来的凌渊等人，化作一道黯淡到极点的混沌流光，不惜燃烧魂力本源，施展出远超平时速度的遁术，朝着与凋零巢穴相反的方向，亡命飞遁！

那只虚无巨掌按落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一片绝对的“无”。它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缩回了巢穴深处的黑暗中。那号角声也渐渐平息。

只留下寂灭尘原上，那片因为爆炸而暂时空旷、却又在迅速被新的寂灭之尘填补的区域，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触及概念层面的短暂交锋。

千里之外，一道黯淡的混沌流光如同流星般坠落，砸在一片相对坚实的暗红色岩层上。

陆老六的魂体几乎完全透明，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挣扎。强行引爆神通，燃烧魂力本源，再加上那虚无巨掌的概念攻击余波，让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凌渊等人摔落在地，虽然被陆老六护住，未受直接冲击，但也个个带伤，惊魂未定。

看着那倒在岩层上、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混沌魂体，凌渊等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凋零巢穴……概念层面的攻击……

这归墟坟场的危险，远超他们的想象。

而前辈为了救他们，再次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凌渊挣扎着爬起，嘶哑着对族人下令：“快！布下所有隐匿阵法！为前辈护法！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他知道，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这位一次次创造奇迹的前辈，再次从绝境中站起来。

而在陆老六近乎寂灭的意识深处，《混沌衍道经》的经文在自主流转，源初之契印记散发着微光，芥子寰宇戒也在缓缓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试图修复那濒临崩溃的混沌魂体……

这一次的伤势，比对抗噬灵妖风时更加严重。恢复，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