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34章 法则

金属废墟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扭曲。断裂的金属梁柱如同巨人的肋骨，斜插向铅灰色的天空；破碎的甲板层层叠叠，构成了幽深而复杂的通道，上面布满了早已失去光泽的符文刻痕，以及被某种恐怖力量撕裂的骇人创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气息，以及一股沉淀了万古的、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陆老六的混沌魂体在狭窄的金属通道中无声穿行，暗混沌色的流光与周围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魂体胸口的源初之契印记持续传来微弱的悸动，如同指南针般，为他指引着那空间波动的源头方向。

越往深处，环境越发诡异。一些区域残留着强大的能量场，虽然历经岁月消磨，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威，形成无形的屏障或陷阱。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彻底晶化或半融化的区域，仿佛曾承受过无法想象的高温或能量冲击。

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危险的能量残余，同时将混沌魂力的感知扩散到极致，警惕着可能潜藏在阴影中的墟界魔物。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一条被巨大齿轮卡死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舱室？或者说，是这巨型法器残骸的核心区域之一。舱室的穹顶已经部分坍塌，露出外面昏沉的天空。地面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筑的复杂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远超他理解能力的精密符文回路。

而就在这平台的正中央，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并非噬灵妖风那种混乱的撕扯，而是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内敛的折叠与涟漪。一个约莫一人高的、不断微微波动着的淡银色光晕，正悬浮在那里！

就是它！那空间波动的源头！

这淡银色光晕散发出的气息，与芥子寰宇戒引动空间之力时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制度化？仿佛是一个被预设好的、稳固的空间通道入口！

源初之契的悸动，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明确地指向这个光晕！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如此稳定的空间入口？它通向哪里？与源初之契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陆老六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停留在入口边缘，仔细地观察、感知。

光晕十分稳定，没有丝毫狂暴的空间乱流外泄。其内部的能量流转遵循着某种复杂的规律，透着一股冰冷而严谨的意味，不像天然形成，更像是……人造之物？

他尝试将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魂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淡银色光晕。

魂力触须接触到光晕的瞬间，一股信息流顺势反馈回来——并非攻击，而是一段极其简练、冰冷的规则信息：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

【规则扫描……能量属性分析……】

【目标能量属性：混沌（高优先级序列）……权限判定中……】

【关联印记检测……发现‘源初之契’（残缺）……权限等级：临时访问（最低）】

【临时通道开启，允许进入‘法则之痕’外围观测区。警告：内部规则不稳定，存在高位法则侵蚀风险，请谨慎探索。】

法则之痕？！

陆老六心中巨震！光是这个名字，就透着一股不凡！而且，这入口竟然能检测到他的混沌属性和源初之契，并据此授予权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等他细想，那淡银色光晕微微荡漾，中心处变得透明，显露出其后方的景象——那并非真实的景物，而是一片不断流动、变幻的，由无数细密、闪耀的光线和符号构成的立体图谱！这些光线和符号相互交织、碰撞、湮灭、重生，仿佛在演绎着某种天地至理，万法根源！

仅仅是看了一眼，陆老六就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吸入其中，魂体都为之震颤！那些流动的线条和符号，每一个都似乎代表着一种基础的法则碎片！

《混沌衍道经》的经文自主加速流转，散发出强烈的渴望与共鸣！这部直指大道本源的经文，与这所谓的“法则之痕”，简直是天作之合！

机遇！天大的机遇！

但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那信息流明确警告，内部存在高位法则侵蚀风险！

去，还是不去？

陆老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如今道基已毁，前路断绝，常规的修炼之路对他已然关闭。这“法则之痕”，这能够直观观摩、甚至可能接触、解析基础法则的地方，对他参悟《混沌衍道经》，走通混沌衍道之路，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风险？从他踏入修仙之路起，何时不在风险之中？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混沌魂体光芒内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随后，一步迈出，踏入了那淡银色的光晕之中。

仿佛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幕，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

不再是金属废墟的死寂，而是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由无数流动光丝和闪耀符号构成的立体海洋！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代表着不同法则片段的“痕迹”在流淌、演化。

有的光丝炽热如火，演绎着燃烧与毁灭；有的冰寒如霜，阐述着冻结与寂静；有的厚重如山，承载着力量与稳定；有的迅疾如电，代表着速度与穿透；更有一些极其复杂、闪烁着混沌色泽的光团，在不断生灭中，模拟着世界的诞生与终结……

信息量庞大到无法想象！每一瞬间，都有亿万种法则的变化涌入感知！

陆老六的魂体刚一进入，就仿佛狂风中的落叶，被这信息的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意识瞬间被无数法则的意象填满，几乎要当场崩溃！

他闷哼一声，立刻全力运转《混沌衍道经》！魂体表面的混沌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混沌力场，将自身守护在内，同时拼命地梳理、理解着那些涌入的法则信息。

太难了！

这些法则痕迹虽然只是基础片段，但其蕴含的奥妙，远超他目前的境界所能理解。就像是一个刚识字的蒙童，被强行塞给了无数篇深奥的哲学巨着，除了头晕目眩，几乎一无所获。

而且，正如警告所言，这里存在着法则侵蚀的风险！

一道代表“腐朽”法则的灰色光丝无意中擦过他的魂体边缘，他立刻感觉到那一小片区域的魂质活性开始急速下降，变得黯淡、脆弱！若非混沌之力及时将其驱散、炼化，恐怕那部分魂体就要彻底失去灵性！

一道代表“撕裂”法则的银色符号在他附近爆开，无形的切割之力瞬间作用在他的魂体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这里，美丽而致命！

但他没有退缩。他紧守着《混沌衍道经》“衍化万法，包容天地”的核心意境，如同最坚韧的礁石，承受着法则洪流的冲刷。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所有，而是将感知收缩，专注于那些与自身混沌属性亲和度较高，或者与《混沌衍道经》中某些基础描述能够产生共鸣的法则痕迹。

比如，那些代表着“能量转化”、“物质结构”、“空间波动”的基础光丝和符号。

他“看”着一条代表“热”与“动”的红色光丝，如何与一条代表“结构稳定”的黄色光丝碰撞，衍生出“膨胀”与“做功”的复杂变化；他“观察”着一个代表“引力”的扭曲符号，如何影响着周围其他法则痕迹的流动轨迹；他“感受”着那些混沌色泽的光团，内部那生生不息、包罗万象的衍化过程……

结合《混沌衍道经》的阐述，许多之前晦涩难懂的地方，此刻仿佛被擦去了迷雾，变得清晰起来！

他对混沌之力的运用，不再局限于简单的塑形与湮灭，开始尝试着模拟那些观察到的法则变化。

他尝试将混沌之力衍化成一条细微的、带着“锋锐”属性的光丝，其切割效果远超之前粗放的能量冲击；他尝试模拟“引力”符号，虽然只能引动周围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向，却让他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妙；他甚至尝试引导一丝混沌之力，去触碰、解析一个相对稳定的、代表“坚固”的土黄色符号，虽然进展缓慢，却让他对“坚固”这一概念的本质，有了更深的体会。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可能只是外界的一瞬，他感觉仿佛过去了数年。

他的魂体在无数次法则侵蚀与对抗中，变得更加凝练，混沌纹路变得更加复杂、深邃，仿佛本身就化为了某种法则的载体。他对《混沌衍道经》的理解，更是突飞猛进，许多之前只能死记硬背的经文，此刻已然化为了他自身的感悟与能力。

虽然距离真正“衍化万法”还遥不可及，但他已经在这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上，稳稳地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种飞速“成长”的快感中时——

“嗡——！！！”

整个“法则之痕”的空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远处，那无尽法则光海的深处，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排斥与抹杀意味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猛地降临！锁定了他这个“非法”闯入，并且似乎在“窃取”法则奥秘的异数！

是这“法则之痕”本身的守护机制？还是某个沉睡在此的古老存在？

陆老六魂体骤然紧绷，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感笼罩全身！

那恐怖的意志携带着碾压一切的法则洪流，如同海啸般，朝着他所在的这片区域，汹涌扑来！

逃！

必须立刻离开！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来时那淡银色光晕的方向冲去！将刚刚领悟到的、关于“速度”和“空间穿梭”的粗浅法则理解，运用到极致，魂体化作一道近乎融入周围光海的混沌流光！

身后的法则洪流紧追不舍，所过之处，那些流动的光丝和符号纷纷崩解、湮灭！

快！再快一点！

眼看着那淡银色的出口光晕就在前方，陆老六几乎能感受到身后那毁灭性能量触及魂体的刺痛感！

就在他即将冲出光晕的刹那——

“嗤！”

一道细微却无比凝聚的、代表着“封禁”法则的暗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从侧方的光海中射出，瞬间缠绕上了他的魂体左脚踝！

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传来，让他冲刺的速度猛地一滞！

完了！

陆老六心中猛地一沉！

眼看身后的毁灭洪流就要将他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他魂体胸口的源初之契印记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同时，他福至心灵，将刚刚对“混沌”包容与衍化特性的一丝领悟，运用到极致！

被禁锢的左脚踝处，混沌魂力不再试图硬撼那暗金锁链的封禁之力，而是如同水流般，顺着锁链的法则结构渗透、解析、然后……模拟、同化！

刹那间，他的左脚踝仿佛化为了与那锁链同源的“封禁”法则的一部分！锁链的禁锢之力骤然消失！

就是现在！

陆老六猛地发力，魂体如同挣脱了蛛网的飞虫，瞬间冲入了那淡银色的光晕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恐怖的法则洪流淹没了那片区域，将那暗金锁链连同其周围的一切，都彻底湮灭！

“噗通！”

陆老六的魂体重重摔落在金属平台之上，滚了几圈才停下。魂体光芒剧烈闪烁，气息紊乱，左脚踝处依旧残留着一丝被法则侵蚀的麻痹感。

他回头望去，那淡银色光晕依旧稳定地悬浮着，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追杀从未发生过。

但他知道，那“法则之痕”绝非善地。这次是侥幸，凭借源初之契和刚刚领悟的混沌衍化之妙才逃出生天。下次，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

他感受着魂体内那更加凝练的力量，以及对《混沌衍道经》更深层次的理解，尤其是对几种基础法则的初步认知和运用。

虽然过程凶险，但这一步，他走对了！

他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消化此次“法则之痕”之行的收获，同时修复魂体上那些细微的法则侵蚀伤痕。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想要在这归墟坟场活下去，想要走通混沌衍道之路，想要找到“初始之地”并解决自身的道基问题，他需要更多这样的“资粮”，也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他眼底深处，那点混沌色的光芒，却愈发坚定、明亮。

休息片刻后，陆老六站起身，看了一眼那依旧沉默的淡银色光晕，转身离开了这片金属废墟。

外面，凌渊等人依旧在紧张地戒备着。看到陆老六安然返回，且气息似乎又有精进，都松了口气，同时眼神中的敬畏更深。

“前辈，可有发现？”凌渊上前问道。

陆老六微微颔首，没有细说“法则之痕”的事情，只是道：“一处古遗迹，略有收获。此地不宜久留，继续出发。”

他抬头望向源初之契指引的“初始之地”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荒凉与死寂。

该继续前进了。在这片埋葬了无数纪元的坟场中，去寻找那渺茫的……逆转生死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