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13章 青灵木心

加入赵家，成为客卿符师，对陆老六而言，并非踏入安乐窝，而是步入了一个更加复杂、却也蕴含着更多可能性的棋局。

赵德明将他安置在赵家宅邸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小院里，比那客栈密室宽敞不少，也配备了基础的防护阵法。条件谈不上多好，但胜在安全，至少暂时避开了青垣宗巡防队无休止的盘查和底层散修之间的倾轧。

作为客卿，他每月需上交一定数量的符箓，品质不得低于他展示的“金锐符”标准，材料由赵家提供，成品按市价七成折算成灵石或贡献点，可兑换赵家库藏的资源。这条件算得上优厚，也显示了赵家对他的重视和……急迫需求。

陆老六没有急于展现全部能力。他依旧以绘制“金锐符”为主，偶尔掺杂几张普通的“驱尘符”、“清水符”充数，成功率控制在四到五成，既显示价值，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小院中，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交接物资，几乎不与赵家其他人接触。

他敏锐地察觉到，赵家内部气氛凝重，仆役修士行色匆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资源显然捉襟见肘，送来的制符材料品质时有波动，数量也并非总能足额。赵德明偶尔来访，言语间会试探他是否还懂得其他符箓甚至丹药的炼制，都被陆老六以“祖传技艺有限”为由含糊推脱。

他知道，赵家这艘船，也在风雨飘摇之中。那位筑基老祖，是他们唯一的定海神针，也是陆老六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关键。

这一日，陆老六刚刚完成一批符箓，正准备调息修炼，院门外传来了赵德明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平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恭敬：

“陆客卿，老祖出关了，欲见你一面。”

来了！

陆老六心中凛然，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气息调整至最佳，《敛息诀》默默运转，确保万无一失。他整理了一下那件赵家提供的、制式普通的灰色客卿法袍，打开院门。

赵德明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期盼的神情。“陆客卿，请随我来。老祖在‘蕴灵堂’等候。”

蕴灵堂位于赵家宅邸的最深处，是灵气最为浓郁之所，也是赵家筑基老祖的静修之地。一路行去，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明哨暗卡，皆神色肃穆。

踏入蕴灵堂，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木属性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堂内布置古朴典雅，燃着宁神的檀香。正中央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青袍老者。

老者面容清癯，须发皆白，但皮肤却如同婴儿般红润，眼神开阖之间，并无逼人精光，反而显得深邃平和，仿佛蕴藏着无尽生机。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蕴灵堂、乃至周围的天地灵气融为一体，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渊海的灵压自然弥漫，让踏入此地的陆老六瞬间感到呼吸一窒，周身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半分！

筑基期！这就是筑基修士的威势！与炼气期有着本质的差别，那是生命层次的跃迁！

陆老六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散修陆六，拜见老祖！”

他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平和却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似乎在他周身流转了一圈，尤其是在他负于背后的锈蚀短剑和他手指上的“芥子寰宇戒”上，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陆老六心中警铃大作，将《敛息诀》催动到极致，混元灵力龟缩于经脉最深处，只流露出炼气四层（他稍作提升，以示在赵家资源下“略有进益”）的普通火木属性灵力波动，以及一丝因面对高阶修士而产生的、自然的紧张与拘谨。

良久，赵家老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陆小友不必多礼。德明多次提及，小友于制符一道，颇有天赋。如今坊市危局，小友能加入我赵家，亦是缘分。”

“老祖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蒙赵家收留，赐予安身立命之所，晚辈感激不尽，唯有尽心竭力，以报万一。”陆老六回答得滴水不漏，姿态谦卑。

“嗯。”老祖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平和，“观小友灵力，火木相济，倒是与制符之道相合。只是……小友这根基，似乎比寻常炼气四层，要浑厚些许。”

陆老六心头一跳，知道这是筑基修士的敏锐感知，无法完全掩盖，连忙道：“晚辈早年偶得一篇残缺的养生功法，于夯实根基略有助益，让老祖见笑了。”

他没有具体说明，含糊其辞。修仙界各有缘法，探人根底是大忌。

老祖不置可否，并未深究，转而问道：“如今坊市被封，九幽蚀魂瘴围城，小友以为，出路在何方？”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带着考校的意味。

陆老六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晚辈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依晚辈愚见，出路无非两条：其一，依仗青垣宗，固守待援，但……前景难料；其二，便是自力更生，寻找阵法薄弱之处，或……其他离开的途径。”他点到即止，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戒指和空间之力的猜想。

老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缓缓道：“青垣宗……哼，他们如今自身难保，维持这‘乙木青光阵’已极为勉强，据老夫观察，阵法灵力流转已有滞涩之象，最多再支撑月余。”

月余！陆老六心中巨震！这时间远比想象中更短！

“至于自力更生……”老祖目光变得深邃，“阵法核心由青垣宗牢牢掌控，强行冲击无异于以卵击石。除非……能找到当年布设此阵时，留下的几处隐秘的‘生门’阵眼。可惜，年代久远，阵图早已失传。”

生门阵眼？陆老六心中一动，这似乎与那《汲空诀》和空间印记，有了一丝微弱的关联可能。

“老祖见识广博，晚辈佩服。”陆老六适时送上奉承，随即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只是不知，老祖召见晚辈，有何吩咐？但有所命，晚辈定义不容辞。”他知道，筑基老祖亲自见他，绝不只是为了闲聊。

老祖看着他，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伪装，看进他的内心深处。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檀香袅袅。

“陆小友，”老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赵家有一秘传丹方，名为‘青木护元丹’，对抵御阴煞瘴气有奇效。如今材料难寻，尤其是主药‘三百年份的青灵木心’，几乎绝迹。不过，老夫早年曾在一处秘地，发现过一株未曾成熟的青灵木……”

他顿了顿，观察着陆老六的反应，继续道：“那处秘地，位于坊市防护大阵边缘，一处地脉节点之上，环境特殊，受瘴气侵蚀较轻。老夫需要有人，去那里取回那株青灵木，并协助老夫，炼制此丹！”

陆老六心中瞬间明了。这才是召见他的真正目的！赵家老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且有一定能力的人，去执行这个危险任务！而他这个新加入、看似背景简单、又展现出制符能力的客卿，成了人选之一。制符需要对灵力精细操控，某种程度上与处理灵药有相通之处。

那处位于大阵边缘的秘地，定然危险重重，否则赵家老祖也不会需要外人协助。但同样，这也是一个机会！接近大阵边缘，或许能让他对那《汲空诀》和空间印记，有更直接的感悟！

风险与机遇，再次并存。

陆老六没有立刻回答，脸上露出适度的迟疑与畏惧，低声道：“老祖有命，晚辈本应万死不辞。只是……晚辈修为低微，恐有负老祖重托……”

老祖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筑基修士的自信与掌控：“无妨。老夫会赐你一道护身符箓，关键时刻可挡筑基初期一击。此外，德明会与你同去，他熟悉路径。若此事能成，丹成之后，必有你一颗‘青木护元丹’！并且，老夫允你，可入我赵家藏经阁一层，任意浏览三日！”

护身符箓！青木护元丹！藏经阁阅览！

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尤其是藏经阁，对于缺乏系统传承的散修而言，诱惑极大！

陆老六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挣扎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神色，躬身一拜，声音带着一丝决然：

“既如此……晚辈愿往！定当竭尽全力，助老祖取回青灵木！”

“好！”赵家老祖抚掌一笑，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化作一枚刻画着繁复藤蔓纹路的青色玉符，悬浮在陆老六面前。

“此乃‘乙木护身符’，你且收好。三日后，德明会去找你。下去准备吧。”

陆老六双手接过那枚触手温润、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玉符，再次行礼后，在赵德明的引领下，退出了蕴灵堂。

走出堂外，阳光有些刺眼。陆老六握紧了手中的玉符，感受着其中强大的力量，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面见筑基，如同走了一遭钢丝。虽暂时过关，并获得了一个看似不错的任务和承诺，但他深知，赵家老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和。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一些不寻常之处。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暗藏。三日后的秘地之行，是机遇，更可能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抬头，望向坊市上空那流转不息的青色光幕，以及光幕外翻滚的墨绿色瘴气，眼神愈发幽深。

无论如何，他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在这死局中，搏出一线生机！而脑海中那残缺的《汲空诀》与神秘的空间印记，或许将成为他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