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20章 再探路

赵家老祖的声音在偏殿内回荡，平淡之下是筑基修士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收紧。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让陆老六脊背发寒。

陆老六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伤势初愈”的虚弱，躬身道：“老祖请讲，晚辈洗耳恭听。”他体内《敛息诀》悄然运转到极致，将混元灵力的所有特异之处死死内敛，只流露出炼气四层巅峰应有的、略显虚浮的灵力波动。

赵家老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缓步走到殿窗边，负手望着窗外那被巨大青色光幕扭曲的天空，以及光幕外翻滚不休的墨绿色瘴气。他的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坊市封禁已近两月，‘乙木青光阵’灵力流转日益滞涩，据老夫观测，最多再支撑半月。”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青垣宗内部似有分歧，救援遥遥无期。而那‘九幽蚀魂瘴’……其源头，恐怕并非天灾。”

陆老六心中一震。并非天灾？难道是……**？他立刻联想到秘地中遭遇的鬼玄宗修士！

老祖转过身，目光如炬，重新锁定陆老六：“鬼玄宗重现，幽冥鬼姬分身现世，这瘴气恐怕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其目的，或许便是要炼化这一坊市生灵，滋养那万魂幡，甚至……图谋更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如今局势，已是十死无生之局。留在坊市，待大阵破碎之日，便是所有人化作脓血、魂飞魄散之时。”

陆老六沉默着，他知道老祖所言非虚。这一个多月的“静养”，他也能隐约感觉到防护大阵的灵力在缓慢而持续地衰减，光幕外的瘴气则愈发汹涌。

“老祖召见晚辈，想必……已有对策？”陆老六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与“依赖”。他知道，戏必须演下去。

赵家老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对策？或许有，但需要付出代价，也需要……足够的实力和运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陆老六，尤其是在他左手那枚戒指上停留了一瞬。

“老夫耗费心血，结合那株残存灵性的青灵木，以及赵家世代研究这‘乙木青光阵’的心得，推演出了一处可能的阵法‘生门’所在。”老祖缓缓说道，“此‘生门’并非固定，而是在阵法灵力流转的某个特定节点，会短暂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若能抓住时机，或可穿隙而出！”

生门！缝隙！

陆老六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这与他之前借助戒指和地脉节点感应到的那丝空间联系，隐隐吻合！难道这赵家老祖，真的找到了出路？

但他立刻压下这份激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赵家老祖将此等机密告知他一个外人，必有图谋！

“老祖需要晚辈做什么？”陆老六直接问道，语气带着“义不容辞”的决心。

“很简单。”老祖的笑容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那处‘生门’节点，位于坊市地底深处，一处废弃的灵脉枢纽附近。那里环境复杂，空间不稳，且有……强大的地底妖物盘踞。老夫需要有人先行探路，确认那缝隙是否存在，以及……能否安全通过。”

探路！又是探路！与当初去秘地取青灵木何其相似！只不过，这一次的危险程度，恐怕远超之前！

“晚辈修为低微，恐难当此重任……”陆老六脸上露出“惶恐”与“为难”。

“不，你正合适。”老祖打断了他，目光锐利，“你身上那枚戒指，对空间波动异常敏感，或许能更早发现那缝隙。而且，你之前能在幽冥鬼姬手下保住性命，足见你气运非凡。更重要的是……”

老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你别无选择。留在坊市是死，随老夫搏一把，尚有一线生机。况且……你以为，老夫会放任一个身怀重宝、却又知晓赵家核心机密的外人，独自留在这里吗？”

图穷匕见！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才是赵家老祖真正的面目！

陆老六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又像是被筑基修士的威压所慑。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绝望般的决然，嘶哑道：“晚辈……愿往！但求老祖，若晚辈不幸……能护我残魂转世……”

他这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保障”，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放心。”老祖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若事成，你便是我赵家最大的功臣，老夫必不会亏待于你。这是那处节点的地图和‘生门’可能出现的时辰推算，你且收好。”

一枚玉简飞到陆老六手中。他神识沉入，里面是一幅复杂的地下通道地图，以及一些关于阵法灵力流转周期的晦涩推算。

“三日后子时，乃阵法灵力潮汐最弱之时，也是‘生门’最可能出现的机会。你提前半日出发，务必在子时前抵达指定位置。”老祖吩咐道，“所需丹药、符箓，可去找德明支取。下去准备吧。”

说完，老祖身形一晃，再次消失不见。

偏殿内，又只剩下陆老六一人。他握着那枚冰凉的玉简，手心里全是冷汗。

三日后子时……地底灵脉枢纽……空间缝隙……

他知道，这恐怕是他脱离坊市，也是摆脱赵家老祖控制的唯一机会。但同样，这也绝对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险局！赵家老祖绝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一个“探路石”身上，必然还有后手，甚至可能……那所谓的“生门”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接下来的三天，陆老六表现得异常“积极”。他去找赵德明，领取了大量的回气丹、疗伤药，以及一些品质尚可的防御、攻击符箓，甚至厚着脸皮多要了两张保命的“土遁符”。赵德明似乎得到了吩咐，对他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只是眼神深处的那抹复杂与怜悯，难以掩饰。

陆老六将这些物资分门别类收好，尤其是那两张土遁符，被他小心地贴身存放。他知道，在地底复杂环境中，土遁符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在“调整状态”，实则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那幅地下地图，并结合《汲空诀》与空间印记的感悟，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生机。同时，他也在不断深化《敛息诀》，力求在关键时刻能完全融入环境，避开可能的监视与危险。

第三天傍晚，夜幕降临，坊市在绝望的寂静中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陆老六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遍储物袋和身上的所有物品。锈蚀短剑负于背后，用粗布缠绕；芥子寰宇戒戴在指上，古朴无华；丹药符箓分类放好；那枚记载着“生门”信息的玉简，则被他以神识反复确认后，谨慎收存。

他推开偏殿的门，走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按照地图指示，向着坊市西区那片最为破败、靠近防护光幕的区域潜行而去。

越靠近目的地，环境越发荒凉死寂。这里的瘴气渗透比之前去秘地时更加严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腐气息，灵气也变得稀薄而狂暴。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不规则的裂缝，丝丝缕缕的墨绿色瘴气从中渗出，与光幕外的主要瘴气相呼应。

根据地图指引，他找到了一个被碎石半掩的、通往地底的狭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出阴冷潮湿的气息，以及一股淡淡的、属于地底妖物的腥臊味。

就是这里了。

陆老六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在洞口附近找了个隐蔽处，盘膝坐下，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同时，他全力运转《敛息诀》，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的岩石、瘴气融为一体，神识则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洞内，感知着里面的情况。

洞内通道蜿蜒向下，崎岖不平，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某种散发微光的菌类。神识探查范围内，并未发现强大的妖物，只有一些低阶的、畏光的虫豸在活动。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地图上标注，越是深入，盘踞的妖物越强大，尤其是接近那处废弃灵脉枢纽时。

当时辰将近，陆老六不再犹豫，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黑暗的洞口。

地底世界，别有洞天。通道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岔路众多，如同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瘴气味以及各种妖物留下的气息。他按照地图指引，小心翼翼地前行，神识始终保持在最大范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一路上，他遭遇了几波地底妖物的袭击。有擅长钻地偷袭的“裂石蚯”，有能喷射腐蚀粘液的“暗影蝙蝠”，还有成群结队、牙齿锋利的“尸蹩”。这些妖物大多只是低阶，但在这黑暗狭窄的环境中，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主要以《混元一气指》点杀，辅以金锐符开路，尽量避免大的动静，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越往深处，通道越发开阔，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残破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符文痕迹，似乎是古代阵法的残留。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紊乱起来，时而稀薄，时而浓郁，甚至夹杂着混乱的空间波动。

陆老六心中凛然，知道已经接近那处废弃的灵脉枢纽了。他更加小心，将《敛息诀》运转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在阴影中穿梭。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钟乳石的巨大洞窟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看不到顶。空间中央，是一片干涸的、布满裂痕的河床，河床中央，矗立着几根残缺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刻画着早已黯淡的阵法符文。这里，便是古代灵脉的一个枢纽所在！

而在此刻，这片本该死寂的空间，却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能量！地面上，空中，不时闪过一道道细微的、扭曲的空间裂缝！这些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一闪即逝，但散发出的毁灭性能量，却让陆老六头皮发麻！

同时，他也看到了盘踞在此地的“主人”——几头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的地底妖兽！一头是浑身覆盖着厚重骨甲、形如穿山甲、却长着三只血红独眼的“三眼地龙兽”，气息赫然达到了二阶巅峰（相当于炼气大圆满）！另一只是潜伏在阴影中、通体漆黑、如同巨大壁虎、舌信吞吐间带着腥风的“暗影魔蜥”，同样是二阶妖兽！更远处，还有一些稍弱的一阶妖兽在游弋。

而就在那几根残破石柱的中心区域，空间的扭曲最为剧烈，那里的光线都仿佛被吞噬，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形状的扭曲点！

根据玉简推算和自身的感应，那里，就是“生门”缝隙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但想要靠近那里，必须穿过这几头强大妖兽的领地，以及那无处不在、危险至极的随机空间裂缝！

陆老六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哪里是生门，简直是绝地！

他潜伏在一块巨岩之后，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子时将近，那中心区域的扭曲点波动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身后来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完全掩饰的脚步声和灵力波动！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陆老六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赵德明，以及另外两名赵家炼气后期的核心子弟，正悄然出现在洞口附近！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光，显然是动用了某种高阶敛息符箓，但在这空间紊乱之地，依旧难以完全隐藏。

赵德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陆老六藏身的方向，随即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向着中心区域潜行而去！他们的目标，赫然也是那空间扭曲点！

果然！赵家老祖根本就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他陆老六，只是一个吸引火力、探明风险的弃子！赵家真正的精英，紧随其后，准备摘取果实！

前有绝地妖兽与空间裂缝，后有虎视眈眈、准备黄雀在后的赵家修士。

陆老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赵家老祖给的玉简，又感受了一下背后那柄锈蚀短剑和指上的芥子寰宇戒。

绝境之中，唯有搏命！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不再隐藏，身形猛地从巨岩后窜出，并非冲向那中心扭曲点，而是……直奔那头距离他最近、正虎视眈眈的三眼地龙兽！

同时，他手中扣住了那张威力最强的“丹爆符”，以及那枚得自混元散人的、非金非木的“混元”令牌！

既然都是棋子，那不如，就把这棋盘彻底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