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11章 封禁

青垣宗的高压管制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一个被困修士的脖颈上。坊市内的气氛从最初的恐慌混乱，逐渐转变为一种死寂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街道上，一队队由青垣宗弟子带领、被迫编入的散修巡防队面无表情地巡逻着，眼神警惕而麻木，他们手中的法器不仅对着可能出现的“内乱”，也无形中对准了每一个路过的“同类”。

陆老六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那间客栈密室中，依靠之前囤积的辟谷丹和清水符维持生存。他不敢轻易动用混元散人传承中的资源，那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他如今的“炼气二层”修为，在巡防队的征调标准之下，暂时提供了了一层保护色，但谁也不知道这层保护色能维持多久。

《混元先天功》的修炼并未停止，在这灵气相对浓郁（因大阵聚集和大量修士被困）却又充满绝望气息的环境下，他的修为竟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向着炼气五层逼近。那柄锈蚀短剑被他置于膝上，随着功法的运转，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混元灵力渗入剑身，二者之间的联系愈发水乳交融。

然而，生存的压力与日俱增。辟谷丹终有尽时，坊市内残存的资源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和集中。青垣宗设立的几个“配给点”前，每日都排着绝望的长龙，发放的却只是仅能吊命的劣质辟谷丸和浑浊的饮水，且数量越来越少。私下里的交易并未完全消失，却转入了更隐蔽、更危险的地下，价格也飙升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这一日，陆老六储物袋中的辟谷丹终于告罄。他不得不走出密室，试图寻找新的生机。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都行色匆匆，目光躲闪。曾经喧嚣的店铺大多紧闭，门板上贴着青垣宗的封条。只有少数几家背景深厚或有青垣宗背景的商铺还在营业，但门口都有巡防队把守，进出需严格盘查，显然已沦为青垣宗的直属物资点。

陆老六如同幽灵般在巷弄间穿行，凭借强大的神识避开巡逻队，最终来到了坊市最边缘、靠近防护光幕的一处废墟。这里曾是低阶修士聚集的棚户区，在最初的混乱中被摧毁，如今成了三不管的灰色地带，一些胆大的亡命之徒和拥有特殊门路的修士在此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瘴气味道——尽管有大阵隔绝，但那无孔不入的“九幽蚀魂瘴”似乎仍能渗透进一丝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

他找到一个缩在残垣断壁阴影里、兜帽遮面的摊主。摊主面前只摆着几块干枯的、不知名的兽肉和几瓶浑浊的液体，气息阴冷。

“换什么？”摊主的声音沙哑干涩。

“辟谷丹，或者能顶饿的东西。”陆老六压低声音，故意让声线显得苍老虚弱。

摊主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陆老六那“炼气二层”的寒酸模样，嗤笑一声：“辟谷丹？那玩意现在只有青垣宗的大老爷们和那些大店铺里才有存货。我这里只有‘黑鬃猪肉’和‘阴沟水’，爱要不要。”

陆老六看了一眼那颜色可疑、隐隐散发异味的兽肉和液体，胃里一阵翻腾。他知道这东西吃下去，或许能顶一时，但后患无穷。

“没有别的？”他不甘心地问。

摊主嘿嘿一笑，露出黄黑色的牙齿：“别的？有啊！看见那边没有？”他努了嘴，指向废墟更深处几个隐隐绰绰、气息彪悍的人影，“加入‘血狼帮’，替他们去阵眼那边偷……呃，‘收集’灵石，或者去跟巡防队‘借’点物资，自然有你的好处。”

陆老六心中一凛。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绝望催生了新的黑暗秩序。这些所谓的“帮派”，不过是聚集起来抢夺其他弱小修士资源的鬣狗，与青垣宗维持的表面秩序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平衡。去阵眼偷灵石？那是触动青垣宗逆鳞，十死无生！去抢巡防队？更是自寻死路。

他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等等。”摊主忽然叫住他，压低声音，“看你也是个老实人，给你指条明路。西边，‘鬼医’孙老头那里，或许还有点存货，不过他不要灵石，只要……特殊的东西，或者帮他做事。”

鬼医孙老头？陆老六略有耳闻，是坊市里一个脾气古怪、医术却据说不错的散修，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和阴毒伤势。

他道了声谢，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按照摊主所指，来到西区一片更加破败、几乎紧贴着防护光幕的建筑群。这里的瘴气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光幕外墨绿色翻滚的雾气仿佛触手可及，令人心神不宁。

“鬼医”的住所是一间低矮的石屋，门口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画着诡异符文的布幡。陆老六敲了敲门，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

“求医，亦求药。”陆老六沉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精光四射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才将门完全打开。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油腻长袍的老者站在门内，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石屋内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药材、器皿和一些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标本，显得阴森可怖。

“求什么药？”孙老头自顾自坐回一个蒲团上，摆弄着桌上几株颜色艳丽的毒草。

“辟谷之物，越多越好。”陆老六直接说明来意。

孙老头头也不抬：“灵石不收。拿东西换，或者，帮我试药。”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笼子里几只奄奄一息、身上长满脓疮的灰毛鼠。

陆老六眉头微皱。试药？风险太大。他沉吟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他之前炼制“化淤生肌散”时，顺手提炼出的一小撮药粉精华，对处理某些阴寒毒素有奇效，这是他根据混元散人心得自行琢磨出来的，外界并无流传。

“此物或许对阁下有用。”他将玉瓶放在桌上。

孙老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拿起，拔开瓶塞嗅了嗅。突然，他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紧紧盯着陆老六：“这是什么？何处得来？”

“祖传偏方，无意中配制。”陆老六平静道。

孙老头仔细研究了片刻，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好东西！内含一丝纯阳生机，却能化解阴煞……妙！妙啊！”他抬头看向陆老六，眼神变得热切起来，“这东西，你有多少？我全要了！辟谷丹我没有，但我有更好的‘精气丸’，一颗能顶十日饥渴，还能微弱滋养气血！”

交易达成。陆老六用大部分药粉精华，换取了十颗精气丸。这足够他支撑三个多月。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孙老头忽然低声道：“小子，看你有点门道，提醒你一句。青垣宗那帮人，最近在暗中排查所有懂药理、会炼丹的散修，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你好自为之。”

陆老六心中猛地一沉！排查懂药理的散修？是因为那“九幽蚀魂瘴”需要解毒高手？还是……与混元散人的传承有关？他想起那青垣宗弟子腰间的铜镜。

“多谢告知。”他不动声色地点头，迅速离开了鬼医的石屋。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陆老六的心情更加沉重。坊市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青垣宗的管控和搜查越来越严，而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引起了某些方面的注意。那“鬼医”看似好意提醒，但其底细不明，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拥有足以自保，乃至抗衡的力量！

回到密室，他吞下一颗精气丸，一股温热的能量散开，果然不仅消除了饥饿感，连精神都振奋了一丝。他盘膝坐下，却没有立刻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枚“芥子寰宇戒”中。

自从获得传承后，他主要精力都放在《混元先天功》和几门术法上，对这枚神秘的戒指探索甚少。此刻危机四伏，他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破局的希望。

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戒指内部那混沌的空间。除了之前感受到的混元散人传承意念，空间深处似乎还漂浮着一些更加晦涩、更加古老的信息碎片，如同星辰尘埃，难以捕捉。

他集中精神，尝试与这些碎片沟通。不知过了多久，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影像，突兀地闯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片无尽的虚空，一枚戒指（正是芥子寰宇戒）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沉浮，戒指表面闪烁着微光，似乎在汲取着某种无处不在的……“虚空之力”？紧接着，影像破碎，只留下一段残缺的口诀和一道复杂到极点的符文虚影，烙印在他的脑海。

那口诀名为《汲空诀》，而那符文，似乎是一种……临时引动、借取空间之力的印记？

陆老六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这戒指，竟能汲取空间之力？而这《汲空诀》和空间印记，是否可以……影响这坊市的防护大阵？！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绪！

然而，那口诀残缺不全，符文更是复杂玄奥到以他目前的神识和理解力，连观摩都十分勉强，更别说理解和运用。强行尝试，恐怕瞬间就会神魂重创。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就在这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和喧哗声！紧接着，是巡防队尖锐的哨音和厉声呵斥：

“封锁这片区域！所有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

“搜！仔细地搜！任何一个懂炼丹、炼药的，都不能放过！”

沉重的脚步声和破门声由远及近，直奔他所在的客栈而来！

陆老六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

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锈蚀短剑握在手中，《敛息诀》运转到巅峰，整个人气息彻底内敛，如同顽石。同时，那枚得自混元散人的、非金非木的“混元”令牌，被他悄悄扣在了掌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绝境囚笼之中，他唯有以静制动，随机应变。

脚步声，已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