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日常 第9章 风絮草

那青垣宗弟子腰间铜镜的微弱闪烁，如同冰针刺入陆老六的脊梁骨，虽转瞬即逝，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在与掌柜结算灵石时，手指都没有丝毫颤抖，但《敛息诀》已在体内运转到极致，将自身气息、灵力波动乃至刚刚突破后那一丝难以完全内敛的锋芒，都死死禁锢在炼气二层的表象之下，如同顽石沉入深潭。

他拿着灵石，步履平稳地走出店铺，融入坊市熙攘的人流，没有立刻返回落脚点，而是如同最寻常的底层散修一般，在几个售卖低阶材料的摊位前流连，偶尔拿起一块矿石或一株药草，与摊主讨价还价，眼神浑浊，姿态卑微。

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悄然向外蔓延。得益于《混元先天功》对神魂的滋养和那枚“芥子寰宇戒”在完成血契后对他神识的微弱增幅，他此刻的神识强度，已悄然接近炼气后期，感知范围与敏锐度远超同阶。

他“看”到那几名青垣宗弟子并未走远，他们在坊市中心的区域停下，与坊市的执法修士交谈着什么。为首那名炼气后期弟子，目光依旧如同鹰隼，不时扫过人群，其腰间那面古朴铜镜，再无异状。

“并非专门针对我……”陆老六心中稍定，但警惕丝毫未减。“是在搜寻什么？还是例行巡查？”他联想到混元散人遗言中的“奸人所害”，以及这青垣宗正是掌控青垣山脉及周边区域的霸主宗门，一个令他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不敢久留，确认无人跟踪后，七拐八绕，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间鱼龙混杂的客栈密室。

启动防护阵法，隔绝内外。陆老六盘膝坐下，脸上那层卑微麻木的伪装才彻底卸下，露出凝重之色。

“青垣宗……铜镜……是在探测特殊的灵力波动，还是与‘混元’相关的气息？”他摩挲着手指上那枚布满裂纹、毫不起眼的黑色戒指。“芥子寰宇戒”神物自晦，连筑基期的混元散人都未能完全勘破其奥妙，那铜镜想必也探测不出其根底。问题可能出在《混元先天功》上！

这门上古功法修炼出的混元灵力，迥异于当今主流，虽已极力收敛，但在某些特殊法器探测下，或许会有一丝难以完全掩盖的异常。

“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更要彻底掌握敛息之术！”陆老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机缘伴随着风险，如今风险已初露端倪。

他沉下心神，再次沉浸于修炼之中。这一次，他不再单纯追求灵力增长，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对《敛息诀》的深挖和对《混元一气指》的锤炼上。

《敛息诀》并非简单隐藏修为，更涉及肌肉、骨骼、气血、乃至神魂波动的精细调控。陆老六依照法门，以混元灵力为针，细细雕琢自身。数日之后，他周身气息愈发圆融自然，那丝因功法特异而产生的微弱“异常”感，被完美地融入炼气二层的表象之下，再无破绽。此刻，即便那青垣宗弟子拿着铜镜站在他面前，也休想再看出丝毫端倪。

而《混元一气指》的修炼，则需要在极致的压缩与爆发中，体会混元灵力的刚柔变化。他不敢在密室中全力施展，只能以神识在体内模拟行气路线，凝练指力。饶是如此，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也时常萦绕着一股内敛的锋锐之气，轻轻点出，便能令尺许外的空气发出细微的爆鸣。

修炼之余，他开始有计划地处理手中的资源。混元散人储物袋中的中品灵石和筑基期丹药，他丝毫不敢动用，那太扎眼。他利用从韩立等人处得来的下品灵石和材料，以及自己成功炼制的“聚气丹”，通过不同的渠道，谨慎地换取所需。

他不再去固定的店铺，而是混迹于鬼街和一些临时坊市，每次交易量不大，且变幻容貌装束（利用《敛息诀》的附带效果微调肌肉骨骼）。他购入了大量炼制“黄龙丹”、“金疮药”等低阶丹药和符箓的材料，一方面继续磨练技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他真正提升的炼丹水平——一个能稳定炼制上品聚气丹的散修，足以引起一些小势力的注意，但一个什么低阶玩意都鼓捣一点的“杂修”，则再普通不过。

同时，他开始留意并收集一些关于青垣宗、关于混元散人、乃至关于古老功法传承的零碎信息。在茶馆酒肆，在交易时的只言片语中，他如同一块海绵，默默吸收着一切可能有用的情况。

数月下来，他修为稳步提升至炼气四层巅峰，距离五层只有一步之遥。各种低阶丹药、符箓的成功率也大幅提高，虽然卖不上大价钱，但细水长流，也让他积累了颇为可观的一批下品灵石，足以支撑他后续的修炼和……可能的远行。

他隐隐感觉到，青垣山坊市并非久留之地。随着实力提升和对传承的深入理解，他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也需要避开可能存在的、来自青垣宗的潜在威胁。

这一日，陆老六正在客栈密室中，尝试炼制一种从混元散人炼丹心得中学到的、名为“化淤生肌散”的偏门药散。此散并非丹药，对修士效果一般，但对处理某些特殊妖兽造成的伤口有奇效，所需材料也较为生僻。

突然，他放置在门外的简易警戒阵法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并非有人强行闯入，而是有人在他门口停留了片刻，并留下了一样东西。

陆老六立刻收功，敛息诀运转，气息归于平凡。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神识谨慎探出。

门外空无一人，地上放着一枚不起眼的骨片。

他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开门。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异常后，他才以灵力隔空摄起那枚骨片。

骨片入手冰凉，上面只有一道以神识烙印的简单信息：“三日后的午夜，落风涧，黑蛇潭。有‘风絮草’消息，价高者得。过时不候。”

落风涧？黑蛇潭？陆老六心中一动。这正是他当初与韩立等人前往落风崖途径的一处险地，位于山脉更深处，以栖息着一种难缠的“黑线蛇”闻名。而“风絮草”，正是炼制某些风属性法器和丹药的重要材料，也是当初韩立等人宣称的目标之一。

这消息来得蹊跷。是巧合？还是陷阱？

他仔细检查骨片，材质普通，神识烙印的手法也很粗糙，无法追踪来源。留下信息的人显然不想暴露身份。

“风絮草……”陆老六沉吟。此物对他目前修炼直接用处不大，但他脑海中混元散人关于炼器的碎片知识里，恰好有一种名为“御风梭”的下品飞行法器的炼制方法，主材之一便是风絮草。若能炼制出御风梭，无论是赶路还是逃命，都将多一份保障。

而且，他也想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如今的实力，以及在更危险的环境中的应变能力。总躲在坊市里，终究是温室花朵。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指尖一缕混元灵力涌出，将那骨片碾成粉末。

去，还是不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下方坊市中为了一点资源奔波挣扎的芸芸散修，又想起那青垣宗弟子冷峻的目光和那面诡异的铜镜。

他的眼神逐渐坚定。修仙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味龟缩，绝非良策。该争时，需争！该搏时，需搏！

三日后的午夜，落风涧，黑蛇潭。他决定去会一会这神秘的信息发布者。

不过，去之前，需得做好万全准备。他转身，开始清点储物袋中的符箓、丹药，以及那柄锈蚀短剑。一抹冰冷的弧度，在他嘴角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