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回到了东厢炼器房。
陆小青加倍认真地完成了所有剩下的修补订单,一丝不苟。陆幼安则悄然处理了铺子里积攒的低阶材料和工具,只留下一些最基础、最不起眼的。
范无咎一整天没再出来,那低沉的炼器嗡鸣声比往日更加绵长、更加稳定,仿佛要将某种心绪都熔铸进去。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万宁坊市镀上一层暖金色,后街的喧嚣渐渐平息。
“有间炼器铺”的门板已经上好。
小小的铺面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柜台、工作台、炉火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陆幼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房间凝练真元,激发丹气,淬炼神魂。
清晨。
陆幼安和陆小青站在铺子中央,各自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陆小青的眼眶微微泛红,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范无咎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那疏离淡漠的神情下,眼底深处似乎比往日更加沉寂。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并非修补的法器,也非新做的灵器,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暗褐色匣子。
匣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古朴得近乎简陋,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痕迹。
他没有多言,径直走到陆小青面前,将匣子递了过去。
“范师?”陆小青有些意外地接过匣子,入手微沉,带着一种温润的凉意。
“拿着。”范无咎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收好。不到丹元,莫要试图打开,更不要在人前显露。”
陆小青心中一震,立刻明白这匣子绝非普通之物。她双手捧着,感受到匣子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能量在流转。她郑重地点头:“是,范师!小青记住了!谢范师一年来的教诲!”
她深深鞠了一躬。
范无咎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陆幼安身上。
两人目光相接。没有言语,没有客套的道别。近两年的相处,从最初的猜疑、试探,到风雨夜的崩溃倾诉,再到炼器铺里无声的默契与守望,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眼中流转。
陆幼安看到了范无咎眼底那份深藏的、与这方寸炼器铺格格不入的孤寂与不甘,也看到了那冰封死寂之下,一丝尚未彻底熄灭的星火。
范无咎则看到了陆幼安眼中重铸的锋芒,那份磐石般的意志,以及一丝……对他未来的期许。
“保重。”陆幼安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你也保重。”范无咎的声音依旧低沉,“前路……未必比此地清净。”
陆幼安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而自信的笑意:“无妨。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小青,走了。”
“范师……”陆小青再次看向范无咎,眼中满是不舍与感激。
范无咎只是对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望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身形显得格外孤峭。
陆幼安不再犹豫,带着陆小青,推开铺子那扇熟悉的木门,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吱呀——砰。
门扉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后街格外清晰,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铺子内,光线昏暗下来。
范无咎依旧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摩挲铁精的触感。炉膛里最后一点余烬的红光,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黑暗和死寂。
这座他栖身了近两年、名为“有间”的炼器铺,此刻真正变成了“有间”的空壳。
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将他淹没。他闭上眼,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铺子外,朝阳从东升起,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叔,我们……还会回来吗?”陆小青抱着那个暗褐色的匣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铺门,声音有些哽咽。
朝阳的金辉穿透薄雾,将万宁坊市喧嚣的轮廓远远抛在身后。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广阔与自由感,吹拂着陆幼安额前的碎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中沉寂已久的豪气似乎随着这海风一同复苏。
本源裂痕弥合如初,五行真元在经脉中圆融流转,如江河奔涌,带来久违的充盈力量感。曾经压垮他的空间撕裂感早已化为筋骨深处磐石般的稳固。
陆小青紧跟在侧,怀抱着那个非金非木、触手温凉的暗褐色匣子,一步三回头,炼器铺那扇紧闭的木门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后。
不舍、感激与对未来的憧憬交织在她的眼眸里。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匣子表面,感受着其内部那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能量脉动,范师那句“不到丹元,莫要试图打开,更不要在人前显露”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将匣子珍重地贴身收好,收敛心神,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小叔,我们走哪个方向?”陆小青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初离安稳巢穴的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这一年多,她不仅炼器入门,修为也在稳固精进,真元后期的境界已打磨得相当扎实。
陆幼安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神识内敛,神念内收,神魂波动降低。
见神不坏,是武道境界,趋吉避凶,是那一缕冥冥中的指引。
海岸线曲折蜿蜒,嶙峋的礁石群在浪涛中若隐若现,更远处是植被茂密、起伏如龙的山丘。
“西北。”
片刻后,陆幼安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两人不再言语,身形展开,如同两道融入晨光中的轻烟,沿着荒凉的海岸线疾驰。
陆幼安并未全力施为,刻意保持着与陆小青真元后期相匹配的速度,步履间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沉稳。脚下松软的沙滩、湿滑的礁石、陡峭的崖壁,在他脚下都如履平地。
陆小青紧随其后,身法灵动,真元运转流畅,一年的艰苦锤炼与静心炉的滋养,让她根基极为扎实,长途奔行也未见吃力。
日头渐渐升高,海面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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