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深海沉船应有的、缓慢渗透骨髓的冰寒。是绝对的零度。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热量、连分子震动都被冻结的绝对死寂。吴铭的意识像一颗被遗弃在真空深宇的尘埃,感受不到身躯,听不到声响,唯有包裹着他的、无穷无尽的墨黑之水,重逾千山。
唯有右掌心嵌入骨肉的那块三角碎片,冰冷依旧。
它不再是炽热的熔炉残核,更像一块沉入冰川的墓碑,只有亘古不变的、深入骨髓的寒锐。那种与生俱来、如同深海鱼感应洋流的空间锚点本能并未消失,反而在绝对的沉寂中被无限放大、异化。不再是清晰的方位指向,而是某种更纯粹、更恐怖的空间挤压。沉重!纯粹空间的沉重感!四面八方、无穷维度涌来的压力,要将这颗渺小的意识尘埃彻底碾为基本粒子。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坠向一个永无尽头的“下”。一个“向下”的概念在意识的真空里无声尖叫。
就在这时——
嗡!
一种细微到超越物理感知极限的震颤,穿透了厚重的死水与冰冷的碎片之锚,如同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直接弹响在意识尘埃的核心!
没有声音。只有震颤本身携带的信息流碎片!混乱!狂暴!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的原始数据洪流!
吴铭的意识如同被这道蛮横的“弦波”瞬间冲垮、撕裂!残存的感知被强行扭曲、重组!视野不再是黑暗!
他看到了光!
是水银!
浑浊、粘稠、闪烁着金属般死寂光泽的“液体”,以一种极度不自然的姿态奔流、旋转!形成一个规模宏大到遮蔽了意识“天空”的漏斗状漩涡!漩涡的核心深不见底,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而在漩涡的边缘,无数支离破碎的光影信息被卷入、绞碎、反射!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细密如织的神经光丝!剧烈挣扎抽搐的人形轮廓!闪烁的数据瀑布!还有……一张张模糊痛苦的人脸!无数信息泡在其中沉浮、破裂!
这些光影碎片旋转变幻,最终在漩涡风暴墙的边缘,凝聚、扭曲、勾勒出一只……巨大无比、占据了整个意识“天空”的水银之眼!
眼珠是缓缓旋转的漩涡核心!幽邃、死寂!瞳孔深处,一点黯淡微弱的红光(像烧坏的劣质LED)一闪而逝!
而构成这水银巨眼本身“眼白”的奔流液体中,吴铭看到了无数翻腾的、尖锐的、如同金属碎玻璃碴的三角轮廓!它们在液体漩涡的高速冲刷下,发出无声却刺痛灵魂的刮擦棱角!正是那个烙印在意识深处的三角残骸!
一个冰冷、干涩、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意念,毫无征兆地、直接砸进吴铭濒临消散的意识核心:
【……信风……之眼……锚定……已响应……下锚……】
锚定?!
轰!!!
现实与虚幻的壁垒如同被这意念炸开了一道裂隙!
冰冷浑浊的海水!巨大物体的碰撞!身体被撕裂撞击的剧痛!还有……某种更直接的窒息感!
“呃——咕噜!”肺部剧烈的抽搐强行将吴铭沉溺的意识撕拉回破碎的躯壳!呛入的海水如同酸液灼烧着气管!肺部如同一个破了口的皮囊,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刀搅般的剧痛!后背撞在坚硬粗糙、剧烈震动的不明物体上,撞得他眼前发黑,喉咙再次涌上浓重的血腥!
他挣扎着睁开粘满冰冷海水的眼睛。
地狱的景象扑面而来。
他正处于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垂直断层之中!仿佛置身于地壳被蛮力撕裂的创口中心!两侧是疯狂坍塌陷落、不断滚下巨石和金属残骸的巨大岩壁!浑浊的海水如同天河倒灌,裹挟着无数杂物和尖锐碎渣,形成一道道轰鸣怒吼的浑浊瀑布,从断口上方漆黑的未知处疯狂倾泻而下!
下方!是无尽的、吞噬着所有光线、翻滚着巨大涡流的墨黑深渊!来自地心深处的、带着硫磺和铁锈腐朽味的冰冷气流正从下方倒灌上来,吹得他湿透的身体几乎要冻僵!
而他此刻,正趴在一块如同被剥了皮的、狰狞断裂的金属甲板残骸上!这十几平米的巨大“救生筏”边缘,无数尖锐扭曲的钢结构如同食人鱼的獠牙向外呲着!甲板下方,隐约传来沉重金属结构在巨大扭力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声!
倒灌的冰冷气息带着一种奇异微弱的电流声,如同巨型生物垂死的低喘。
他猛地低头看自己的右手!
掌骨!那块该死的三角熔炉碎片!它……变了!
碎片本体依然死寂冰冷地深嵌在骨肉里,如同焊死。但它表面!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却又异常清晰的、流动的银灰色水光!
这层微弱的水光沿着碎片边缘流淌蔓延,浸染了他焦黑的皮肉和断裂的掌骨!所过之处,焦黑与坏死的组织仿佛被无形的液体冲刷,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金属化了的光泽和质地!冰冷!不再有痛感,只有深入骨髓的僵硬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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