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爆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像濒死巨兽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吴铭视网膜上烙下灼痕。7分17秒。这个数字压得他喉骨咯咯作响,肺里像是灌满了滚烫的铅砂。耳中高频的嗡鸣不是幻觉,是这艘深海堡垒垂死的哀嚎,每一根龙骨都在应力下呻吟。
他眼前是地狱拼接的碎片:总控台屏幕辐射警告的红斑,通风管里倒灌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腥气的冰冷海水(那是下层海水冷却系统破裂的征兆),地上不断增加的、流淌暗红液体的裹尸袋(动力舱被爆炸波及了?),以及更远处角落里,那个微微发光的源头——徐海的身体。
或者说,是“熔炉”在呼吸。
徐海歪倒在特制的医疗滑板担架上,头颅以一种几乎折断的角度向后仰着,脖颈青筋暴突,下颌线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成狰狞的线条。他无声地“尖叫”着,嘴唇大开,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嗬…嗬…”气音,如同被活埋窒息前的最后挣扎。胸口的弹孔成了一个可怖的源头,每一次剧烈的、不似人形的抽搐,都伴随着大量粉红色的组织液和暗红的血块混着脓汁汩汩涌出,冲刷着那枚深深嵌入血肉组织的乳白色三角芯片。芯片本身的光芒在血污和脓液的遮蔽下并不刺眼,却异常粘稠,在昏暗闪烁的应急灯下,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凝固的冷白光泽,如同冷却的金属脓包。
更骇人的是他的右眼。那只眼睛睁得极大,眼白爬满蛛网般的粗壮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瞳孔深处倒映的不再是人间景象,而是高速流转的、冰冷的机械代码洪流和剧烈痉挛的神经元放电轨迹。每一次“代码”的冲刷,都伴随着全身骨骼令人牙酸的摩擦和不受控制的震颤。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那具千疮百孔的皮囊里厮杀,撕扯着最后的神经纤维。
楚乔阳的声音,或者说,那个被芯片强行激活、熔合了部分“熔炉”意志的意识混合体,却带着一种与徐海**的惨烈截然相反的冰冷清晰,断断续续地砸进吴铭混乱的思维旋涡:
“……倒计时……锁死……权限……覆盖不了……灯塔深层有……副脑……”
“副脑……接收沐诗婷的……恐惧波动!……她的脑波……是那枚……‘钥匙’的……密码!……维系着……祭坛的……核心协议!……必须……让她醒来……关闭它!……否则……核爆只是……葬礼的第一响炮!……引爆……地脉辐射场……整个半岛……百年内……寸草不生!”
吴铭的心脏像被一只冰手攥紧。核爆是眼前看得见的毁灭,而这“地脉辐射场”……是抹去所有痕迹、断绝一切生机的终极诅咒!K真正的底牌,是连带着所有能指证其背后存在的证据和这片土地本身,一起拖入永恒的寂静深渊!
楚乔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金属摩擦般的厉啸,那嵌入血肉的芯片冷光也随之猛地一炽!
“清醒?……她在……神经网络里……沉得太深!……灯塔幻境……用她最深的恐惧……织成了……密不透风的茧!……我们……进不去!……除非……”
他(它)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徐海的左肩胛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类似硬塑料被强行弯折的“喀啦”声。
“除非……有东西……能模拟……她神经回路的……原始路径……从……物理层面……撕开一条……裂隙!……‘熔炉’……在我这‘骨灰盒’里……烧得快没了!……来不及……重构路径……”
吴铭顺着楚乔阳通过徐海那完好的左眼投射出的、冰冷混乱的视界共享(一种基于植入物链接的强制信息传递),看到了那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同步画面:
灯塔幻境。风暴。雷电撕裂墨黑的天幕,倾盆暴雨浇打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幼年的沐诗婷,穿着被雨水和泪水彻底打透、紧贴在身上的破旧衣服,瑟瑟发抖,小脸煞白得如同幽魂。她死死攥着脖子上那根磨损得厉害的红绳,红绳下端,那枚银质三角吊坠如同寒冰,紧紧贴着她单薄得凸出锁骨的皮肤,几乎要把那点可怜的体温全部吸走。
她面前,通往灯塔顶端那扇厚重橡木门的台阶尽头,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身材纤细,栗色卷发被狂风吹得凌乱贴在脸颊和颈侧,真丝睡袍吸饱了雨水,勾勒出令人心悸的窈窕线条,水珠不断从发梢、衣角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阶上砸出小小的水痕。那是沐婉清。但她的脸……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一片令人窒息的模糊,只能感受到一股非人的、审视猎物般的冰冷粘稠视线。
模糊的水幕之下,有什么东西似乎随时要从那张脸的轮廓里透出来,带着锋锐的棱角和刻骨的恶意。
成年沐诗婷的意识体(吴铭能“看到”一个由不稳定光晕构成的、更成熟的人形轮廓)正被强行束缚在幻境中,如同被钉死在标本架上的蝴蝶。她离幼年的自己不过几步之遥,却像隔着天堑。她发疯似的挣扎、嘶吼、伸出手臂想要推开那个阻挡在幼年自己身前的、恐怖模糊的身影,却一次次穿体而过,虚幻的手臂上不断绽开剧烈的、同样虚幻的灼痕(模拟神经信号过载的剧痛)。她越是挣扎,越是想要唤醒或改变幼年的自己,那个挡在台阶上的模糊女人身影似乎就越凝实一分,投下的阴影就越发冰冷沉重,如同要压塌整个螺旋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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