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突发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程野心中激起久久难以平息的涟漪。虽然许瞳最终平静下来,张阿姨也及时赶到将她带离,但那种通过连接感知到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惊恐,让程野的后背在初秋的微凉天气里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无法再专注于书本上的任何一个字。眼前的字母扭曲跳跃,最终都幻化成她那双瞬间被巨大恐惧吞噬的、空洞而惊惶的眼睛。他猛地合上书,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引得旁边几个学生投来略带不满的一瞥。程野毫无察觉,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那根虽然微弱却从未断绝的连接蛛丝上,紧张地“感应”着另一端的情况。
直到那尖锐的惊恐波动彻底平息,转化为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死水般的沉寂,程野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向椅背,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李医生的远程监控、所谓的“适应性过渡”、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平静”假象……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在真正的危机到来时给予她丝毫保护。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必须…靠近她。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意识连接,而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靠近。
这个决定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同时也伴随着深切的恐惧。靠近,意味着可能再次触发未知的风险,意味着可能打破李医生设定的规则,更意味着…他要再次直面那份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责任与守护。
接下来的几天,程野变得异常“活跃”。他不再长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应”连接,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在校园里“游荡”。路线经过精心计算——总是围绕着女生宿舍区、她可能上课的教学楼、以及张阿姨最常带她去散心的静心湖畔。
他伪装得很好,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生,或是在林荫道上快步穿行,像是在赶课;或是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书”,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个经过的身影;或是在离女生宿舍不远的三食堂“偶然”出现,排在队伍里,心跳如擂鼓般期待着某个渺茫的可能。
这过程既煎熬又带来一种诡异的慰藉。煎熬于每一次期待落空后的失落,慰藉于…他至少在做些什么,而不是被动地等待下一次危机的降临。
林浩察觉到了他的一些变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头也不回地问:“哎,程野,最近老不见你人影,干嘛呢?不会是…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吧?”
程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最容易让人闭嘴的猜测。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天空澄澈,阳光和煦。
程野刚从一教出来,正准备绕路经过外国语学院楼——许瞳这学期选修了一门简单的英语听力课,这是李医生提供的、为数不多的关于她课程表的信息。
就在他快要走到楼前的小广场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阳光透过稀疏的银杏叶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上的一本…画册?色彩鲜艳的插图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依稀可辨。张阿姨就坐在她身边,手里织着毛线,时不时抬头温和地看她一眼,又警惕地扫视一下周围。
是许瞳。
程野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冲过去,却又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钉在原地。
不能吓到她。
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斜对面有一张空着的长椅,旁边立着一个公告栏,能提供些许遮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状若自然地走过去,坐下,然后飞快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本高数书摊开,仿佛只是一个找不到教室于是就近自习的学生。
他的位置,恰好能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侧对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实验室和非公寓的环境下,如此“清晰”地看到她。
她瘦了很多,尖俏的下巴显得愈发我见犹怜,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垂着,目光专注地落在画册上,手指偶尔会小心翼翼地、极轻地抚摸过页面上的图案。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发顶,晕开一层浅浅的光晕。
这一刻,她没有崩溃,没有惊恐,就像一个…稍微安静得过分的普通女孩。
程野的眼睛瞬间就酸涩了。他死死盯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全部的感官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系在远处那个身影上。他能“感觉”到连接那头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平稳的…“专注”波动,类似于她之前“看”窗外夕阳时的状态,但更加…具象和稳定。
她在看什么?那画册似乎让她感到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偶尔有欢声笑语传来。每一次稍大的动静,都会让程野的心提一下,他会立刻紧张地“感应”连接,并看向她。好在,那些噪音似乎被距离和她自身的专注过滤掉了,并未引起明显的波澜。张阿姨也会在她抬头望向声源时,及时地、轻声地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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