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告别厅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挤压的钝痛。劣质香烛燃烧的呛人烟气和廉价香水混合的诡异气味,如同粘稠的油膜,死死糊在鼻腔深处。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地簇拥着,如同一片移动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色礁石群。低沉的哀乐如同浑浊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紧绷的神经。
楚乔阳站在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光滑、带着细微灰尘颗粒的瓷砖墙面。他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明显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布料粗糙僵硬,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痒。西装袖口下,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尚未愈合的旧伤疤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假象。
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死死钉在告别厅正前方那具冰冷的、被巨大花圈簇拥着的棺椁上。深棕色的棺木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吞噬光线的墓碑。棺盖尚未合拢,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只能看到里面铺着的、刺眼的白色丝绸衬布边缘。
沐诗婷就躺在里面。穿着那身昂贵华丽、绣着繁复金线祥云仙鹤的暗红色绸缎寿衣。冰冷的丝绸包裹着她同样冰冷的身体,隔绝了所有他曾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楚乔阳的胃袋深处一阵剧烈的翻搅,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血腥、强力胶苦杏仁和甜腻糖霜的恶心气味,仿佛再次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直冲喉头。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般的腥甜在舌尖弥漫开,强行压下了呕吐的冲动。
哀乐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怆感。人群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如同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木偶,依次走向棺椁,做最后的告别。
轮到楚乔阳了。他像是被推了一把,脚步踉跄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沉闷的痛楚。他走到棺椁前,视线低垂,不敢去看棺内那张苍白死寂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棺内。沐诗婷的脸在白色丝绸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近乎透明的青白。嘴唇抿着,颜色是死寂的青灰。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僵硬的阴影。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被宽大的寿衣袖口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几根苍白纤细的指尖。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猛地凝固!
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在那身华贵寿衣的暗红色立领上方!一条极其纤细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个小巧的、水滴形状的透明水晶吊坠!那吊坠在告别厅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光芒!
楚乔阳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这条项链!他认识!那是去年沐诗婷生日时,他偷偷攒了整整半年零花钱,又帮学校电脑室老师修了一个月电脑才换来的!那个水滴吊坠里,嵌着一颗极其微小的、他亲手打磨的、淡黄色半透明玻璃珠!他当时告诉她,那是“凝固的橘子味阳光”!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在……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脑海!他猛地想起昨天在化妆间,母亲林晚秋给沐诗婷更换寿衣时,解开了她病号服衣襟……露出了锁骨下方那个深嵌在皮肤里的、淡黄色凝固糖粒!
项链!项链的吊坠!位置!那个深嵌的糖粒!就在锁骨下方!项链吊坠的位置!
楚乔阳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紊乱!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想要去触碰那条项链!想要确认那个吊坠!想要……想要掀开那层碍事的寿衣领口!看看下面!看看那个位置!那个深嵌的糖粒还在不在?!项链和它……有没有关系?!
“啪!”
一声极其清脆、带着金属质感的脆响!一只戴着黑色薄纱手套的手,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出,狠狠拍开了楚乔阳伸出的、即将触碰到项链的手背!
力道之大,让楚乔阳的手背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沐母就站在棺椁另一侧。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长裙,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面具般的妆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涂着暗红色的唇膏,像一道凝固的血痕。那双眼睛透过薄薄的黑纱,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楚乔阳,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惊惶和失控。
“别碰她。”沐母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但那平静下蕴含的冰冷和警告,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楚乔阳的耳膜。“她不干净了。都是你弄脏的。离她远点。”
楚乔阳的手猛地缩回!手背上被拍打的地方迅速泛起一片红痕,火辣辣地疼。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花圈支架上,震得花瓣簌簌掉落。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味,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条项链,盯着那个在灯光下微微晃动的水晶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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