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针断裂的声响。
护士的手指,拨动了输液架上的滑轮调节器。透明的输液管微微晃动了一下。悬挂在金属钩上的葡萄糖溶液瓶,瓶身印着医院LOGO的白色标签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瓶内澄澈透明的液体,在重力作用下,沿着细长的管道,一滴,又一滴,匀速地坠入下方透明的滴壶。
“嘀嗒…嘀嗒…”
水滴撞击液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丧钟的秒针,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程野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他僵立在门口,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框,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深处火辣辣的灼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麻木。目光死死钉在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钉在她那只捂着脸、微微颤抖的手上,钉在她右肩那个被新换的、雪白绷带严密包裹的、空荡荡的断口轮廓上。
护士换好了新的葡萄糖溶液瓶。她直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她看了一眼僵在门口的程野,又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捂着脸、身体紧绷的许瞳,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端着治疗盘,脚步无声地绕过他,离开了病房。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只有那“嘀嗒…嘀嗒…”的滴水声,和程野自己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碰撞。
程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喉咙深处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灼烧得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许瞳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视线仓惶地扫过惨白的墙壁,扫过冰冷的窗框,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了那瓶新换的葡萄糖溶液上。
澄澈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一滴,又一滴,沿着透明的管道,坠入滴壶,溅起微小的涟漪,随即汇入下方细长的管道,流向她苍白的手背。像生命的溪流,无声地注入她干涸的躯壳。
透明…
干净…
冰冷…
像她…空白的记忆…
像…遗忘…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荒谬和一种被彻底遗弃的冰冷,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将他彻底压垮!他猛地低下头!目光仓惶地扫过自己胸前那片刺目的、深褐色的奶茶污渍!
污渍的边缘,被他昨天疯狂撕扯得翻卷、破碎,露出底下更深、更顽固的褐色印记。新鲜的血液,从他刚刚掐破的掌心伤口渗出,沿着手腕内侧蜿蜒流下,滴落在深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也滴落在那片污渍的边缘,将那深褐染成更加粘稠、更加刺目的暗红。
脏!
那个无声的、冰冷的、带着巨大困惑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凿穿他的耳膜!凿进他摇摇欲坠的灵魂深处!
洗不掉了…
吐不干净了…
她忘了…
干干净净地忘了…
像这瓶透明的葡萄糖…
那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撕心裂肺的痛算什么?他刻在掌心的“欠”字算什么?他胸前这片用血也洗不掉的污渍又算什么?一场无人观看、无人知晓、也无人会在意的,荒唐透顶的独角戏?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遗弃在世界之外的冰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冻结!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软!顺着冰冷的门框,缓缓地、无力地滑坐在地!
“咚!”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病房里轰然炸开!
病床上的许瞳,身体猛地剧烈一颤!那只捂着脸的手,几不可察地攥紧了一下!指关节捏得死白!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幼兽被踩到尾巴般的短促呜咽!
程野的心脏骤然停跳!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做了什么?!
他又吓到她了?!
他又让她痛了?!
“不…不…”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逃离!但身体却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用手撑着冰冷的地砖,指甲在光滑的瓷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咯咯”声!
许瞳的身体依旧紧绷着,微微颤抖。那只捂着脸的手,死死地覆盖着眼睛,指缝间没有一丝光线透入。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强行按进恐惧中的、僵硬的雕塑。只有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细微抽气声,泄露着巨大的痛苦和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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