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风铃声 第68章 永不熄灭的约定

护士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叶哲重新握住黄嫣的手，指尖传来她微弱的回应。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时间在无声的陪伴中流逝，直到康复师准时推门进来。 “黄小姐，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康复师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她推着器械车来到床边。 叶哲立刻站起身，退开一步，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黄嫣。康复师熟练地调整病床角度，让黄嫣半坐得更舒适些，然后拿出一个柔软的橡胶握力球。 “我们先从手部抓握开始，黄小姐，尽量用力握住它，坚持一会儿，放松，然后再重复。”康复师将小球放进黄嫣的右手掌心，那是没有输液的手。黄嫣的手指苍白，关节因为长期缺乏活动显得有些僵硬。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然后尝试屈起手指。动作很慢，很艰难，仿佛那只手有千斤重。指尖在橡胶球表面滑动了几下，才勉强合拢，虚虚地包裹住球体，根本谈不上用力。 “没关系，慢慢来，感受肌肉发力的过程。”康复师轻声鼓励，同时观察着她手臂肌肉的细微变化，“再试一次，集中精神。” 黄嫣抿紧嘴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再次尝试，这一次，手指的屈曲幅度似乎大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把球体更紧地贴在了掌心。 叶哲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着她每一次努力都牵动着眉心的微蹙，看着她因为力竭而微微颤抖的手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他想替她用力，想分担那份痛苦，却只能像个无能的旁观者。 “很好，有进步。”康复师适时地肯定道，尽管那进步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休息一下，换左手试试。” 叶哲立刻上前，小心地帮黄嫣把小球换到左手。当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他迅速收回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康复师指导黄嫣进行左手的抓握训练。左手的情况似乎更糟一些，手指几乎只能做轻微的弯曲动作，握住小球显得异常吃力。康复师耐心地引导她：“想象你要抓住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用上你所有的力气。” 黄嫣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份更深的倔强。她盯着小球，用尽全力调动着每一根手指的神经。无名指因为用力，微微绷直，那枚铂金戒指在康复训练室明亮的顶灯照射下，反射出一道细碎而恒定的光芒。 那道微光，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叶哲努力维持的平静。他死死盯着那枚戒指，盯着那圈在灯光下流转的光晕。就在这一刻，那束光的角度似乎变了，清晰地照亮了戒指内圈——那行微小却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刻字：“To the girl who caught a star”。 呼吸骤然停滞。 眼前明亮的康复室瞬间褪色，被一片潮湿冰冷的黑暗取代。耳边不再是仪器的滴答声，而是震耳欲聋的暴雨敲打着教室玻璃窗的噼啪声，还有应急灯发出的、在狂风中摇曳不稳的、滋滋作响的微弱电流声。空气里弥漫着旧课桌椅的木头味和雨水渗进来的土腥气。少年单薄的身影，正伏在课桌前，借着那点随时会熄灭的光，用一把刻刀，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在那枚崭新的戒指内侧，一笔一划，刻下那句滚烫的誓言。刻刀很钝，手指被反复划破，渗出的血珠混着汗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留下斑驳的痕迹……他刻得那么用力，那么专注，仿佛要把自己整个滚烫的、卑微的、却又无比虔诚的心，都刻进去，献给那个他以为永远也抓不住的、像星星一样遥不可及的女孩。 “咳……”黄嫣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一声轻咳，像一道惊雷，将叶哲猛地从那个冰冷潮湿的雨夜拽了回来。 他浑身一颤，惊觉自己后背竟已惊出一层冷汗。他看见黄嫣因为刚才拼尽全力抓握，牵动了虚弱的身体，正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更白了，额头的汗珠汇聚成细流滑下鬓角。康复师立刻上前帮她调整呼吸，轻轻拍抚她的背。 “很好，黄小姐，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康复师的声音带着安抚，“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一下。记住，康复是持久战，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值得肯定。” 黄嫣靠在升起的床头，闭着眼睛，胸口起伏，显然累极了。叶哲一步跨到床边，拿起旁边备好的温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她额角和颈间的汗水。毛巾拂过她汗湿的鬓发，露出她苍白的脸颊和紧蹙的眉心。 “辛苦了。”叶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 黄嫣缓缓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他的眼眶有些红，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里面翻涌着太多她无法解读的情绪：有深切的痛楚，有浓重的悔意，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专注。她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想避开这过于沉重的注视，微微侧了侧头。 就在这时，康复师收拾好器械，准备离开。她看向叶哲，语气温和地叮嘱：“叶先生，训练后的休息和营养补充很重要。一会儿记得让黄小姐吃点易消化的食物。” “我知道，谢谢您。”叶哲点头，目光却未曾从黄嫣脸上移开半分。 康复师离开了。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心跳声在回响。叶哲没有动，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还握着毛巾，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握住了黄嫣放在被子外、那只刚刚完成训练的左手。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那枚铂金戒指光滑的戒圈边缘。 黄嫣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抽回，又似乎只是无力的轻颤。她没有成功。叶哲握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承载了十年无声时光的戒指，那枚刻着少年最隐秘誓言的戒指，那枚……此刻正戴在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手上的戒指。 胸腔里翻江倒海，酸涩、悔恨、庆幸，还有那几乎将他点燃的、迟到了十年的承诺——去看那盏永不熄灭的蒲公英灯。他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汹涌情绪。 “嫣嫣，”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用力挤出来，“等你再好一点，有力气一点……”他顿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积蓄着所有的勇气和决心。 黄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预感到他要说什么，身体瞬间绷紧，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她抬起眼，带着一丝脆弱和难以置信的期待，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叶哲深吸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承诺都传递过去，他的目光锁住她，清晰而坚定地吐出后半句，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我们去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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