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土大宗修士离去后的第二天。
赫连洪与赫连卉也来向陈阳和沈红梅辞行。
赫连卉看着眼前两人,眼中带着一丝不舍,轻声道: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将来若是在东土遇见了,定要传讯于我,我必当尽力照拂一二。”
旁边的赫连洪闻言,斜睨了自己这孙女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开口道:
“小卉啊,你这般牵挂……该不会是对那欧阳华……”
赫连卉连忙摇头,打断道:
“三爷爷!你胡说什么呢!并非如此。”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
“只是那日妖王肆虐,我们几人同历生死,也算是……共过患难了。这份情谊,总是不一样的。”
赫连洪听了,也是感慨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说起来也是奇妙。”
“老夫好歹也曾是元婴修士,竟会与你们几个筑基,炼气的小辈一同在妖王手下挣扎求存,这算不算是……”
“生死之交?”
他自嘲的语气中,却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沈红梅站在陈阳身侧。
望着赫连洪,语气中带着惋惜,再次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只是……终究是可惜了。陈阳未能把握住机缘,入那天地宗,成为梁海大师的药园杂役。”
赫连卉却看向陈阳,眼中带着信任与鼓励,说道:
“沈道友,陈阳小友如此选择,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与考量。”
“他不愿屈居人下,想要凭借自身本事拜入天地宗,这份志气是好的。”
“说不定,将来他的成就,能超越那位梁大师呢?”
一旁的赫连洪听闻,却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打击道:
“哼,这小子……志向是不小,可天赋嘛……也就那样啊,小人物,小角色的命!”
陈阳听得多次,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赫连前辈,你总说我天赋不行。”
“晚辈愚钝,至今不明,这天赋究竟是何物?”
“是血脉优劣,还是悟性高低?”
赫连洪瞥了他一眼。
忽然伸出手。
那干瘦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瞬间捏住了陈阳的肩胛骨!
“嘶——!”
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
陈阳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
感觉肩骨仿佛要被捏碎一般!
“疼吗?”
赫连洪松开了手,看着陈阳龇牙咧嘴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
“这就是天赋的一部分,是你的根骨!”
“你就算经脉再强韧,丹田再广阔,能够容纳海量灵气……”
“可若没有一副足够坚实的根骨作为支撑,就如同华屋建在流沙之上,根本承受不住这身力量的反噬!”
“斗法时的冲击,功法运转的负荷,甚至修为突破时的灵力冲刷……”
“都需要根骨来承载!”
陈阳揉着发痛的肩膀,愣愣地听着。
这倒是他从未仔细想过的层面。
“那……这根骨,该如何淬炼提升呢?”
“经脉能通过功法拓展淬炼,丹田也能随着修为增长慢慢稳固。”
“可这根骨……”
赫连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淬炼?”
“哪有什么普适的法子能轻易淬炼根骨?”
“这东西,很大程度上就是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是先天根基!”
“除了某些特殊的血脉传承能略微改善,寻常修士,根骨几乎注定。”
“就算你侥幸找到某种强悍血脉,想要融入己身……”
“若根骨太差,也根本无法承受那血脉之力带来的冲击,只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他说着。
又打量了陈阳几眼。
随口问道:
“小子,你爹娘是修士吗?”
陈阳摇了摇头,神色平静:
“不是。”
“晚辈是自山下俗世上山修行的。”
“至于爹娘……”
“在我十来岁时,便已相继病故了。”
赫连洪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看着陈阳那平静中带着一丝追忆的神情。
原本到了嘴边的更多打击话语,终究是咽了回去,没有再说什么。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缓和了语气道:
“罢了……”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这样吧,看在你我共历生死的份上,将来若是在东土地界遇见了,老夫便照拂你一二。”
“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说罢。
他不再多留。
周身灵光涌动,便欲带着赫连卉离去。
赫连卉对着陈阳和沈红梅挥了挥手,道别道:
“陈小友,沈道友,保重!”
“保重!”
陈阳与沈红梅齐声回应。
目送着赫连爷孙二人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青木门这片废墟,显得愈发冷清与空旷。
……
时间飞速流逝,又是两个多月一晃而过。
残存的数十名弟子每日聚在一起商议,最终决定,即便宗门不在,也要维系一个名号。
将青木门改为青木帮,依附于齐国皇室。
毕竟。
对于这些大多只有炼气低阶的弟子而言。
放弃“仙人”身份,重新沦为凡人,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凭借过往的余威,在齐国境内捞取一些世俗的好处,倒也足以让他们维持生活。
甚至活得比以往更滋润。
这期间。
齐国国君,宋坚还来过青木门废墟一次,拜见陈阳。
他见到消失的青云峰,吓得大惊失色。
从陈阳口中,听闻到了宋书凡下落不明,宋佳玉前往东土大宗修行的消息,更是沮丧万分。
于是便邀陈阳入齐国皇宫,愿意世代供奉。
陈阳看着这位年轻国君,跪拜在地的崇敬模样,却是拒绝了好意。
显然对此并无兴趣。
……
陈阳日常除了打坐修炼,便是拿出梁海大师所赠的多叶草种子,反复练习催化之术。
然而。
令他感到困惑的是。
无论他如何尝试,调动乙木精气,那多叶草生长到第十七片叶子后,便仿佛达到了某种极限。
再也无法生出第十八片叶子。
“梁大师说,需要感悟大地生机……可这该如何感悟?”
陈阳有些苦恼。
他甚至尝试过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感受其间的气息,却不得其法。
总不至于真要像传说中那般去吃土吧?
至于在梁海的药园中做上百年杂役,慢慢磨砺。
他自问确实缺乏那份耐心。
这一日。
他将那只喜欢钻洞的蚯蚓通窍从储物袋中唤了出来,戳着它软糯的身体问道:
“通窍……”
“那一日妖王黄吉肆虐,你为何不挺身对敌?”
“平日里在后山,你不是天天横行霸道吗?”
通窍被问得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地扭动起来:
“这个……那个……时机未到!”
陈阳看它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明了。
这家伙的实力恐怕有限。
当年面对杨家一个结丹修士,就被打得粉碎……
不过。
他还是故意叹了口气:
“我看你就是实力不济,怕了吧?”
通窍仿佛被踩到了尾巴。
顿时激动起来,身体扭成了麻花:
“胡说!”
“我……我那是尚未修养够!”
“待我恢复昔日万分之一的实力,区区妖王……”
“何足道哉!”
……
“哦?那你要修养多久?”陈阳追问。
通窍再次语塞。
憋了半天,才强自争辩道:
“就……就等你筑基!”
“到时候,陶碗里我那个小弟就能醒过来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厉害得很,只听我的话!”
陈阳被它这找补的话逗笑了:
“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连那妖王黄吉都不怕?”
“不怕!”
通窍昂起小脑袋,语气笃定:
“我怕了……他都不会怕!”
陈阳一愣,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那你这小弟,叫什么名字?”
“年糕!”
通窍得意地宣布。
“年……糕?”
陈阳闻言,顿时失笑。
这名字着实古怪,哪有人或生灵会叫这种名字?
听起来倒像是某种食物。
不过他还是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此外“年糕”这两个字,还勾起了陈阳尘封的儿时记忆。
那是还在山下凡人村庄的时候。
每到过年,家中便会将秋收得来的新米,细细研磨成极细的米粉。
用水一点点润湿。
小心翼翼地捏成方方正正的块状,再放到大锅里去蒸煮。
那便是年糕。
是只有丰收之年,在过年时才能尝到的稀罕物。
他记得……
每次年糕出锅,他总会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那份,跑去敲隔壁赵嫣然家的门。
而赵嫣然则会偷偷从家里拿出珍藏的沙糖。
两个小人儿便凑在一起。
你一口我一口。
小心翼翼地蘸着那甜滋滋的沙糖,分食着那块软糯香甜的年糕……
可后来……
为何一切都变了呢?
陈阳蹙起眉头,努力回想。
记忆似乎有些模糊,只记得好像是某一天,赵嫣然突然对他说,想要上山修行……
想到这里,陈阳下意识地用指节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那里传来一丝隐隐的抽痛。
他索性不再去深究那些模糊的过往。
只是,赵嫣然……
她如今,在做什么呢?
想必,正和那杨天明一起,在南天杨家安心修行吧。
而自己……
陈阳脑海中又浮现出赫连洪那句……根骨不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胸膛。
试图感受那所谓的根骨。
却一无所获。
他也曾问过通窍。
但这家伙自己连骨头都没有,自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若这天赋,真就是指这先天带来的根骨,那……倒真是没有办法了。”
陈阳摇了摇头,将这股无奈的思绪压下,不再去想。
随后,他便起身去找沈红梅。
如今的青木门废墟,人烟稀少,偌大的地方,两人时常牵手漫步,也碰不到几个人影。
有时,他们便寻一处高地,并肩坐着。
看那天际从朝霞喷薄,到夕阳沉落。
一看便是一整天。
偶尔。
沈红梅也会继续指点陈阳修行。
只是陈阳如今已是炼气十层,距离筑基仅有一步之遥。
一旦筑基,便与沈红梅同处于筑基大境界。
沈红梅所能指点的,关于炼气期的种种关窍与经验,已然倾囊相授。
虽然两人修为差距依旧明显。
但前路更多需靠陈阳自身去探索了。
这一日。
两人信步来到了后山祖师祠堂外,那间求羽化真血的石室前。
沈红梅取出那枚代表掌门权限的青木令,尝试着为陈阳开启石门。
陈阳的储物袋,灵石,还有欧阳华的三件礼物,都在里面。
甚至……陶碗,也在其中。
然而令牌贴在石门上,石门依旧毫无反应。
如同之前尝试过的无数次一样。
“应该是还需要配合特定的开启法诀。”
沈红梅回忆道,眉头微蹙:
“只是这法诀,历来只有掌门亲传,师兄他似乎……还未曾来得及传授给我……抱歉陈阳……”
陈阳看着她低头愧疚的模样……
心中的介怀顿时烟消云散,只是轻浅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道:
“前辈,该不会……是你害怕我拿到铜片,去杀神道历练,遇到危险,所以故意打不开这石门吧?”
沈红梅轻轻瞪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我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吗?”
“我看就有可能啊!”
陈阳笑着上前一步。
伸手轻轻揽住了沈红梅纤细而有力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
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那丰润的唇瓣。
看了许久。
直看得沈红梅脸颊微红。
眼神有些闪躲。
然后。
他低下头。
轻轻地,带着试探地吻了上去。
沈红梅身体微微一僵,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随即便软化下来,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索取。
过了许久。
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才缓缓分开。
沈红梅脸颊绯红,轻轻拍了拍陈阳的胸膛,嗔怪道:
“吃够了吗?我嘴上又没抹蜜糖。”
陈阳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中带着笑意,语气认真地说道:
“比蜜糖还要甜,比过年时吃的年糕,还要香软呢。”
沈红梅被他这奇怪的比喻逗得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比喻……”
陈阳只是笑了笑。
没有解释这比喻背后,那段属于童年和另一个女子的记忆……
安静地相拥片刻后,沈红梅将头靠在陈阳肩上,轻声道:
“陈阳,要不……我干脆不去那凌霄宗了,就留在此地陪你……”
“不可!”
陈阳神色骤然一变。
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与认真。
他双手扶着沈红梅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
“前辈,此事绝不可儿戏!”
“前往凌霄宗修行,是你毕生所愿,亦是难得的剑道机缘,怎能因我而轻易放弃?”
“我绝不会同意!”
沈红梅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既感动又有些失落。
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低声道:
“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反问道: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其他弟子大多选择留下,组建那青木帮……”
陈阳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正在规划帮派未来的弟子们,摇了摇头:
“我见到了。”
“他们舍不得那点高高在上的地位,还有齐国皇室可能给予的供奉。”
“但那些,非我所求。”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打算离开齐国,去东土更繁华,更广阔的地界游历修行。”
“然后……”
“想办法参加天地宗的入门试炼。”
“试一试能否凭自己的能力,拜入其中。”
“修行需要天赋,需要根骨,或许我在这方面有所欠缺。”
“但那炼丹师之道,讲究的是对草木药性的感悟,对火焰的掌控,对丹道的理解。”
“总该和先天根骨关系不大了吧?
沈红梅闻言,轻轻点头:
“出去闯一闯也好。东土浩瀚,机缘无数。”
然而。
陈阳沉默了片刻。
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低声问道:
“前辈,你说……我是不是,其实并不适合修行?”
沈红梅一愣,诧异道:
“为何突然这么说?”
陈阳组织着语言,缓缓道:
“我总觉得,自己对于修行界的许多事情,了解得并不透彻。”
“甚至……有些天真。”
“我修行至今,虽历经争斗,但这双手,似乎从未真正沾染过……”
“血腥!”
沈红梅宽慰道:
“你在后山猎杀的妖兽可不少,那些不也是血腥吗?”
陈阳轻轻摇头,目光深邃:
“不,我说得不是妖兽。而是……人。”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确实,即便是当初与杨天明,李炎结下那般仇怨。
或因环境限制,或因其他考量,他最终都未曾真正对二人下过死手。
甚至在后来遭遇李炎,见对方似有悔意,他还赠出了一瓶丹药。
但这修真之路,本就是一条充满争端的路。
争斗不仅仅来自于妖兽。
更多的……
是源于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利益,情感,恩怨,爱恨情仇……
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便可能引发生死相搏。
这些天,陈阳时常反思自己过往的行事风格。
他甚至做了一个可怕的假设: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青木门覆灭那日。
自己拥有了足以碾压妖王黄吉的力量,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灭杀吗?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赫连洪在谈及求取羽化真血时,所提到的心性。
“前辈,或许我这优柔寡断,不够杀伐果断的心性……本就不适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沈红梅看着他。
眼中充满了温柔。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
“没关系。”
“你修行时日尚短,心性并非一成不变,它需要经历来打磨,需要时间来沉淀。”
“莫要过早给自己下定论。”
听到沈红梅的安慰,陈阳心中稍暖,点了点头。
然而。
下一刻。
沈红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懊恼道:
“糟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陈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想起了开启石门的方法:
“怎么了?是想到开启石门的法诀了?”
“不是石门!”
沈红梅说着,将手中的那枚青木令塞到了陈阳手中:
“这石门我暂时无法开启。”
“你日后可以自行查阅宗门遗留的典籍,看看有无相关记载。”
“或者……”
“等我修为高了,从凌霄宗学成归来,直接帮你把这石门轰开!”
她快速解释完,紧接着说道:
“我说忘了的,是要教你一些……在外行走时,必备的手段!”
陈阳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手段?什么手段?”
“就是一些……防身的,或许在名门正派看来,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但却极为实用的手段!”
沈红梅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恐怕没有几日,秦剑主便会从红膜结界返回,接我前往凌霄宗。时间紧迫,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她看着陈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首先,便是……搜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