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问仙 第90章 皇帝与无妄禅师

龙涎香的青烟在奢华而压抑的寝殿内袅袅盘旋。

翰裕王朝的现任国主，六皇子翰云霆，并未身着龙袍，而是随意地穿着一件暗金色常服，斜靠在铺着柔软雪貂皮的宽大床榻上，闭目养神。

他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阴鸷，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权势与戾气。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角落鎏金香炉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一个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正是影杀卫统领之一的柳随风。

“陛下。”柳随风的声音低沉而恭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翰云霆并未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慵懒的音节：“嗯？”

柳随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禀报：“无双城方面……最新密报。我们先后派去的三批影杀卫精锐，包括代号‘墨影’的小队，已全部……失联。根据最后传回的零星信息判断，恐已凶多吉少。”

话音落下，寝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翰云霆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狭长的凤目中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落在柳随风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与审视。

“全部失联？”翰云霆的声音不高，却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话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柳随风，你告诉朕，是那无双城真成了铁板一块，滴水不漏？还是朕耗费无数资源培养的影杀卫，如今都成了不堪一击的废物？”

他语气渐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柳随风心上：“两年了！整整两年！不仅凌风那个天涯子余孽如同石沉大海，一点踪迹都摸不到！现在连一个小小的无双城，聂无双那个娘们的地盘，都拿不下来？难道要朕亲自披挂上阵，去给你们扫平障碍吗？！”

柳随风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承受着皇帝的怒火。

他知道，任何辩解在失败的事实面前都是苍白的，只会引来更严厉的斥责。无双城的变故确实诡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抹去了一切痕迹。

翰云霆发泄了一通，胸中郁气稍减，但眼神依旧阴沉。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冷酷：“去，请修罗寺的无妄禅师过来。”

“是！”柳随风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倒退着迅速离开寝殿。

不到一个时辰，殿外传来一声低沉而悠远的佛号：“阿弥陀佛——”

一位身着暗红色镶金边袈裟的僧人缓步而入。

这僧人身形高大，面容却极为奇特——左半张脸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仿佛悲悯众生；右半张脸却肌肉扭曲，狰狞可怖，一道深刻的疤痕从额角划至下颌，如同地狱罗刹。

正是修罗寺主持，无妄禅师。

翰云霆看到无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依旧藏着算计：“大师来了，快请坐。”

无妄禅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在一旁的锦墩上坐下，半慈悲半狰狞的脸庞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大师，”翰云霆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无双城之事，想必你也知晓。朕布局多年，眼看就要成功渗透掌控，却接连受挫。据天机阁当年以巨大代价窥得的那一线天机，无双城关乎我翰裕王朝未来国运的一个关键节点。此局若不能破解，朕心难安啊。大师佛法精深，善于洞察天机，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无妄禅师那半张慈悲脸露出沉思之色，半张狰狞脸却毫无表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能蛊惑人心：“陛下，此局原本卦象显示，虽有波折，但最终当如水到渠成，异常顺利。然而……近期天机混沌，有一股无法推算、无法窥探的变数横空出世，强行扭转了无双城的命轨，破坏了陛下之布局。”

“变数？何人？”翰云霆身体前倾，目光锐利。

无妄禅师摇了摇头，那半张慈悲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老衲竭力推衍，只觉此变数周身迷雾笼罩，命格奇特，仿佛不在五行之中，跳脱因果之外。无从窥探其根脚，更无法知其来历目的。”

翰云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靠回榻上，摆了摆手：“连大师都无法窥探……罢了，或许是朕心太急了。有劳大师了。”

无妄禅师宣了声佛号，不再多言，起身悄然退出了大殿。只是转身的刹那，他那半张狰狞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

离国与楚国边境，巫城。

这是一座鱼龙混杂、充满异域风情的边境城市。凌风做了一番简单的伪装，收敛了灵海境的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游历修士，随着人流进入了城中。

他并未听到任何关于无双城巨变的消息，想来是林震天为了稳固新得的权力，刻意封锁了消息，避免引起周边势力的觊觎和干预。这对于凌风而言，自然是好事。

一如既往，他先找了家看起来热闹的酒楼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边用餐，一边看似随意地听着周围食客的交谈，希望能探听到一些关于翰裕王朝或是楚国的最新动向。

然而，边境城市消息虽杂，却多是些商队往来、局部摩擦或者奇闻异事，对他有用的情报寥寥无几，这让他有些失望。

索性结账离开酒楼，凌风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随意逛着，打算在此休整两日，缓解一下连续赶路的疲惫，再继续前往云城。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妈的！你个死骗子！敢卖假情报给老子！退钱！不然打断你的狗腿！”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嚣张的阔少爷，正揪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看起来有些油滑的青年衣领，唾沫横飞地骂道。

那青年虽然被揪着，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梗着脖子，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王少爷！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连寻在这巫城混了这么久，靠的就是信誉！那关于黑风寨换防时间的情报，千真万确！是您自己行动失利，可不能赖到我头上！如果您想白嫖？那可不行！”

“白嫖？老子就白嫖你怎么了？”那王少爷更加嚣张，抬手就要打，“在这巫城，老子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

凌风本不欲多管闲事，边境城市这种纠纷每日不知凡几。然而，当他看清那被揪着的青年面容时，不由一怔。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脑海中。